不管是皇帝離京,還是程咬金等人的離開,都是隱蔽的。不指望消息完全不會透露出去,但是,在這之前,要是能拖延一段時間,對於戰局而言,還是很有幫助的。
面對敵人尋常的防守,和戒備森嚴的防守,還是很有區別的。
走到鴻臚寺的大堂,李承幹才坐下來,開始查看這一次各國的貢品。
突厥一如既往的是牛羊,所謂的寶馬送了這麽多年,也沒見減少,由此可見,這馬也未必是什麽良種。托突厥的福,現在給京城的官員發放俸祿,除了應有的俸祿以外,還能多一隻羊打打牙祭。至於牛,就算是朝堂高官,也是要一起分的,能獨享一整頭牛的,只有長孫無忌等少數幾人而已。
至於賣了謀利什麽的....現在的朝廷還真不差這兩個錢。
吐蕃的貢品依然是玉石,看樣子高原之上比較盛產這個。玉石不算什麽,主要引起李承乾注意的是“蟲草”,居然一次就送了幾麻袋。
如果這個“蟲草”是冬蟲夏草的話....嘖嘖嘖,好東西啊!
伸手指在禮單上,李承乾焦急的對王玄策說:“去,趕緊的,把這個蟲草拿來給孤看看。”
王玄策沒想到太子會因為一樣東西如此的失態,雖然疑惑,但還是派人下去取。
很快,鴻臚寺的小吏就把蟲草拿過來了。
按照自己的印象對比一下,李承乾頓時肯定這就是真正的冬蟲夏草,而不是後世市場上白銀吹成黃金價的東西。
確定就是冬蟲夏草以後,李承乾點點禮單,對王玄策說:“挑三麻袋好的,一袋子送去東宮、一袋子送去后宮、一袋子分給朝堂百官,要他們泡茶喝。剩下的,全部送去醫學院,交給孫道長。告訴孫道長,這是好東西。至於藥性什麽的,孫道長自己就會驗證的。”
“原來是一種藥材啊!”
了解了冬蟲夏草的本質以後,王玄策也就不奇怪了。
高麗送的一如既往是一堆高麗參,還有一些毯子。這些毯子用料不錯,手工也不錯,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上面的圖案,太不符合唐朝人的審美了。這樣的毯子,其最大的價值就是下放到縣衙,用來接濟貧困戶,或者冬日的時候分發給乞丐。
至於高麗參,還算不錯,除了照常給醫學院送去大半以外,剩下的交給太醫署,切割曬製了以後當藥茶喝還是可以的。
倭國,不用猜就知道又是黃金白銀。他們的礦多,在他們本土不值錢的玩意兒,到了大唐反而就值錢了。靠著這些在他們本土毫無用處的東西,他們這些年在大唐混走了不少好東西。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擁有巨大的金礦銀礦,就是這片土地的原罪。在大唐,哪怕只有李承乾一個人知道這個島國在後世犯下的罪行,依舊不影響對他們的出兵。
很簡單,就因為倭國有金銀。
廣義上來看,這樣的行為,毫無疑問是錯的,是不人道的。
但是....
幾千年來流行在人類之間、最原始的道理,那就是誰的拳頭硬,誰有道理!這個道理,適用於這片土地上的任何種族,任何的國家。
天竺依舊賊心不死,他們送來的貢品,好多依然是佛像之類的東西。雖然這些佛像都是金的,但是,擺在那裡供起來,還不如融了給武器工坊的工匠提升一下福利。
點點天竺的貢品,李承乾說:“你帶著這些佛像去慈恩寺,問他們買不買,不買的話,就直接拿去融了,然後收入國庫。”
王玄策嘿嘿一笑:“殿下放心,他們一定會買的。就是這個價格....”
“你自己決定唄,孤才不信你這小子能少要了錢,哈哈。”
天竺的禮單看完以後,剩下的就不用看了。一些小國,送上來的東西跟沒有沒什麽區別。一些西域國家,窮的送不起好東西。而遠處的哈裡發帝國之類的國家,因為不怕大唐打過去,所以送禮的方面也是馬馬虎虎,糊弄就完事兒了。
至於室韋靺鞨新羅百濟之流,不用猜也知道跟他們附近的國家沒什麽區別。
把沒看的禮單丟到一邊,李承乾道:“這東西的處理,既然已經成了慣例了,那就照例就行。以後,鴻臚寺收到的東西,只要是藥材,就按照這個分配的方式分配就行,你記下了?”
王玄策點點頭,快速的在本子上記錄了貢品的處理方式,才下去傳令。
李承乾背著手,溜達著離開了鴻臚寺,也只有這一次,他才覺得大權在握,隨意指揮的感覺,果然是不錯。
回到東宮書房,李承乾照例最先做的就是查看百騎司、暗衛的情報。
自從確定侯君集不正常以後,百騎司對他的監管就變得嚴厲起來。可是,這家夥跟李元昌一樣,任憑你怎麽監控,都沒有露出任何的馬腳,只是一心在家裡養病。
甚至,沒過幾天,李承乾還收到了侯君集的奏折,請求回到兵部,恢復工作。
因為這家夥實在是危險,李承乾索性就駁回了他的請求,要求他安心在家養病,什麽時候萬全了才能恢復原職。
監控侯君集的同時,對李元昌的監管依然沒有松懈,對太原的監管也是沒有松懈。
可事情就怪在這裡,不管是侯君集、李元昌還是太原,都是風平浪靜的。三方老實的程度,甚至一度讓李承乾有了一絲絲錯怪他們的想法。
李承乾作為太子,在長安跟三方鬥智鬥勇,希望戰事今早來臨,而李世民在邊境,也是度日如年。
幽州依舊在屯兵,坐不住的他親自跑了一趟營州邊境,看了看高麗的長城。、
泥土堆砌起來的城牆,雖然厚重,但在李世民的眼中,卻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攻破。自從看了高麗的城牆以後,他就夜不能寐,只要一合上眼,就能夢到自己帶隊在高麗大殺四方的感覺。
夢裡太爽了,也是會醒過來的。一晚上接連醒了三四次,擱誰也會精神疲憊。
第二天,照常出門鍛煉的李世民,剛一出門,就被將領們包圍了。
皇帝每天早晨起來都要晨練,自然沒人敢賴被窩。
圍著幽州的城牆奔跑了一圈兒以後,李世民回頭看了一眼上氣不接下氣的長孫無忌,哈哈大笑:“輔機啊,這些年的文臣生活,確實讓你癡肥了。以前你跟隨朕行軍打仗的時候,連戰一天兩夜,依舊生龍活虎的,怎麽現在跑一跑,就不行了?”
被抓了現行,長孫無忌只能尷尬道:“微臣確實不及當年了,您看看臣這肚子,說是懷了孩子,都有人信。”
李道宗這一次過來,也是戰場旅遊的,卸任以後,他的身體也大大不如當年。雖然一樣是上氣不接下氣的,但卻不耽誤他嘲諷長孫無忌。
兩巴掌拍在長孫無忌的肚皮上,李道宗笑道:“什麽時候生,記得告訴老夫一聲,老夫幫你接生。”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跑步累的時候再大笑,對最後的一點體力,簡直是摧殘。所以沒一會兒,就接二連三的有人坐倒在地上,站著的,就剩下了年輕一代。
長孫無忌的笑話,不是誰都能笑的。就像長孫衝,哪怕臉都憋的變了色,但依舊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
李世民也險些摔倒,但是卻伸手壓在一個年輕人的身上,強撐著站直身體,沒有坐倒在地。
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李世民才發現自己倚靠的年輕人,是個生面孔。
拍拍年輕人的肩膀,李世民問道:“朕還是第一次見你,你是誰家的?”
年輕的小將見皇帝已經能自己站著了,就單膝跪地說:“回稟陛下,末將薛冰,家父....家父薛萬徹!”
猶豫了一下,薛冰還是說出了自己父親的名字。
李世民頓時驚訝了,薛萬徹和丹陽公主結婚,還是不久之前的事情,怎麽可能生出這麽大的孩子?看樣子,這孩子,是薛萬徹的私生子啊!
說是私生子,或許也不對。按照李世民的猜測,這個薛冰,多半是薛萬徹跟侍女之類的人生下來的孩子。因為身份不夠,所以沒法娶為正妻。
雖然皇家下嫁公主,是為了拉攏朝臣,也有同化血緣的意圖在內。但是,李世民對薛冰這樣的孩子,卻並沒有惡感。
拍拍薛冰的肩膀,李世民道:“這麽看來,你雖然是長子,現在反而是庶出了。也罷,你父親人在廓州,卻把你送到遼東來,就是希望你自己能博一個前程出來。加油吧年輕人,用自己的努力拚出來的前程,可比繼承你父親的爵位,光榮的多啊!”
皇帝的話,刺激的薛冰身子一陣顫抖。毫不猶豫的單膝跪地,薛冰幾乎咬碎了牙齒:“陛下放心,末將必定不負父親好意,定然建功立業!”
李世民滿意的點點頭,熾熱的目光也看向長孫衝、程處嗣等人。
老一代的將領,即將徹底退出舞台,接下來,將會是年輕人的世界。這些勳貴二代的小夥子,能不能擔當大用,這一次的戰爭,會是一個很好的試金石。
有意考校這些年輕人,李世民立刻有了主意,指指遠處的靶場說:“來,你們這些公子哥兒,跟朕一起試試射箭,朕看看你們本事如何!”
皇帝說了這樣的話,那就是真正的考校了。
不用說,長孫衝等人立刻變得肅穆起來。如今還沒開戰,如果能在這裡大顯身手的話,被皇帝看重的可能性就變大了。等正式開戰,被委任的起點高一點,獲得的功勳,也就更多。
想到這裡,所有人都攥緊了拳頭。
射箭嘛,小兒科。長孫無忌用力的拍了拍長孫衝的肩膀,他對兒子的箭術很有自信。程處嗣、尉遲寶林雖然沒有父親在身邊撐腰,但是,一樣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很快,靶場就被清空了,官二代、將二代們紛紛一字排開,沒有靠前,都是一百步的位置站定了身子。
就在他們等著皇帝開口的時候,皇帝說的話,卻讓所有人出乎意料。
“來啊,把這一筐梨子掛到靶子上,百步射靶,擅長此道的士卒,也能辦到,朕給你們加點難度。”
李澗抬著梨子,分發了下去。很快,靶子上就掛上了梨子,黃澄澄的很是明顯。
只是這一樣變化,就讓一些人發了難。但是,皇帝就在眼前看著呢,誰敢說自己不行?
拍拍長孫無忌的肩膀,示意他發號施令以後,李世民就倚靠在一根木杆上,看著靶場。
長孫無忌走到了場邊,高聲道:“準備....”
所有人都把弓拉開了。
“放!”
嗖嗖嗖....
一排箭矢飛了出去,毫無疑問,全部命中了。
騎射本就是世家子弟必修課,秋獵的時候,就靠這一樣給家裡掙臉面呢。
長孫無忌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失手的,才看向皇帝。
李世民咽下嘴裡的梨子,才開口了:“一百一十步。”
距離提升十步,看似不多,但是對於習慣了白步距離的人來說,卻是難以形容的難度變化。
果然,一百一十不步,就有很多人出現了失誤。
一百二十步,剩下的更是凌星無幾。
一百三十步,程處嗣和尉遲寶林也無可奈何的低下頭,退讓到了一邊。如此,場間就剩下了長孫衝、薛冰、李崇義和張顗四人了。
一百四十步,四支箭射出去,卻只有一根箭命中。
長孫衝得意的一笑,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老爹。看到老爹滿意的表情以後,就更是開心。
薛冰三人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退讓到了一邊。
就在長孫衝以為已經結束的時候,皇帝卻又開口了:“一百五十步!”
不敢詢問皇帝為啥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還要射箭,長孫衝只能走到一百五十步的位置,準備起來。
一百五十步,眼神兒不好的人,沒準兒已經看不到梨子了。在這個距離射中,談何容易?
伴隨著長孫無忌的下令,長孫衝頓時遲疑起來,瞄準了許久,才松開了手。
嗖!
箭矢飛了出去,但是,這一次沒能命中梨子,甚至連靶子都沒能射中。
失手了!
長孫衝頓時汗如雨下。
另一邊,李世民卻毫不在意,咬了一口梨子說:“這個距離,失誤是在所難免的,輔機,你也別瞪衝兒了,朕再給他三次機會!”
又是三次機會!
如蒙大赦的長孫衝頓時覺得自己又活了。
第二箭!
依舊是瞄準許久,但是箭出,卻只是貼著梨子射到了靶子上。
第三箭!
這一次更離譜,是奔著看靶子的李澗去的。李澗拿著一根木棍,隨手一擋,就把箭矢磕飛到了一邊。
就剩下最後一箭了!
天氣雖然炎熱,但是長孫衝卻覺得自己後背都凍住了。
平日裡跟玩具一樣的弓箭,這個時候卻沉重無比,明明隨手可開的弓,卻像是八牛弩一般,拉動的時候都能聽到咯吱的聲音。
瞄了半天,也沒能射出去,松開弓弦,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又瞄準了半天,長孫衝才松開手。
依舊是落空了!
看到遠處李澗的手勢,長孫衝現在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以自己的實力,一百五十步,四箭,怎麽也能中兩箭才是!
眼看長孫衝也失敗了,最先被淘汰的人終於松了一口氣。
李世民歎息一聲,將手裡的梨核扔到一邊,大聲道:“有誰能在這個距離射中的嗎?”
一連三聲,就在李世民準備失望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陛下,末將願意試試!”
李世民驚訝的看向聲音的方向,只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長得瘦瘦高高的,從裝束來看,只是一個九品的陪戎校尉而已。
不等李世民開口,一邊的張士貴就站了出來,大聲呵斥道:“滾下去,你吹個什麽!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李世民笑道:“武安,這是你麾下的兵?別嚇到了,讓他過來試試。”
聽皇帝這麽說,張士貴才讓開了道路。
年輕的校尉走上前,單膝跪地道:“啟奏陛下,末將願意試試,如若不中,願受軍棍!”
見他說的斬釘截鐵,李世民笑道:“行啊,小夥子,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啊!來人,給他弓箭!”
見到士兵送過來的是四石弓,年輕校尉搖了搖頭,說:“末將有六石力,請給末將五石弓!”
六石?
聽到這個數,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六石是七百多斤,就這瘦小的家夥,怎麽可能?
李世民笑道:“給他!”
很快,五石弓,就送到了年輕校尉的手中。年輕校尉也不作勢,試了試弓以後,立刻就張弓射箭,箭矢精準的釘到了一百五十步以外的梨上。
看到遠處李澗傳來命中的手勢,所有人都被這個年輕的校尉震撼到了。
李世民頓時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好箭法,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的校尉單膝跪地,恭敬道:“回稟陛下,末將薛禮,字仁貴。”
“哈哈哈,好,朕看你仍有余力的樣子,怎麽樣?敢不敢後退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