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的眾藩王,眾公主,已經都將視線鎖定在千金公主和房陵公主的身上了。
毫無疑問,犯事兒的就是她們了。
聽到一個戰戰兢兢的謊言和一個鼓作鎮定的反問,李世民冷哼一聲道:“你們莫不是以為朕當真就什麽都不知道?辯機,你們應當知道是誰吧;葬孽寺是個什麽地方,你們應當知道是哪裡吧;房州刺史、房陵縣令,上書而不可得,只能托家仆遠赴長安舉報兩地發生的事情。
堂堂刺史,堂堂縣令,居然被老婆奪了權,只能稱病被圈禁在家中。自武德以來,女子不得乾政已經是鐵律,哪怕你們的生母都不敢觸碰這一條,是什麽給了你們這麽大的勇氣?就因為辯機那所謂的罪孽是可以消弭的說法?你們可知,你們跟一個走火入魔的和尚淫亂,給皇家顏面帶來了多大的損失?”
李世民每說一句,千金和房陵都低下一點頭,到最後,本來一副坦蕩的樣子,變成了拜服於地。
聽到皇帝說的一樁樁一件件,哪怕是藩王和其余公主們都一陣的心驚。皇家顏面暫且不說,單單企圖利用刺史縣令的老婆乾政奪權,就已經能夠定義成謀反了。而謀反的罪責,下場想都不用想。
到底要不要定義成謀反,只在皇帝和太上皇的兩念之間啊!
如果是別的事兒,必然有人出來求情,大家都是一個等級的,幫一把手也算許一個人情,但是眼下,沒人敢說話,封地靠近二人的,都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樣,連看都不敢看了。
看著拜服於地,一聲不吭的千金公主和房陵公主,李世民皺眉道:“不吭聲算是怎麽回事?抬起頭來,你們跟朕說,你們到底還要荒唐到什麽程度?莫非你們真以為太上皇跟朕的約定,是你們的護身符了?”
然而,不管太上皇怎麽說,倆人都是一動不動。
直到這時,李承幹才察覺到了不對勁,示意張贇上前查看。
怎麽觸碰都沒有反應,哪怕翻過來也是一攤爛泥的模樣....
兩個人,竟然都被嚇得暈過去了!
煩躁的擺擺手讓宦官們把人抬走,李世民看向李崇義,詢問道:“崇義,你現在是宗正寺寺卿,你來告訴朕,千金和房陵應當怎麽處置?”
李崇義作為皇族的“刑罰長老”,自然是不會怯場的,拱手道:“回稟太上皇,微臣以為,兩位公主妄動政權,與僧人淫亂,有損皇家顏面,兩罪並處,當處斬,以儆效尤。”
聽到李崇義這句話,除了長樂等人毫不在意以外,好多藩王公主都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處斬?也太可怕了吧。
但是,李崇義卻轉折道:“然而,所幸二人並沒有對房州造成太惡劣的影響,再加上陛下剛剛繼位,就對宗室動刀,必然不妥。所以微臣建議,去二人公主號,送入感業寺出家,並終身不得離寺!”
李世民想了想,看向身邊的李承乾,問道:“你覺得如何?”
李承乾拱手道:“任憑父皇做主就是。”
李世民點點頭,對李崇義說:“那就這麽辦吧,去二人公主號,沒收封地家產,使駙馬與其和離,子女打入民籍,送入感業寺出家。並且叮囑感業寺主持,這二人再有什麽異狀,朕可就一點情面都不留了。”
李崇義答應一聲,隨即問道:“那陛下,大長公主的封號,應當冊封給誰?”
李世民掃視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們,視線直接定在了九江公主的身上,說:“就九江吧。”
李世民話音剛落,九江公主和執失思力就一起離席跪倒於地。
九江公主惶恐道:“皇兄,臣妹受之有愧,還望皇兄收回成命。”
執失思力也說:“太上皇,末將是突厥人,大長公主的封號如何能落到九江的身上,還請太上皇收回成命。”
都說夫妻同心,但是同心到九江和執失思力這個程度的還是少數。倆人根本沒有交流,但是卻統一陣線了。李承乾忽然理解歷史上執失思力被房遺愛牽連流放後,九江為什麽自請去公主號,也要追隨了。這樣的丈夫,真的挺不錯的。
李承乾皺著眉頭說:“執失思力,你可記得你官員告身等文書上寫的是什麽吧。大唐將軍,大唐駙馬,可曾有一字一句說你是突厥人了?血統沒辦法改變,但是你既然效力於大唐,戰功赫赫,那就是大唐人。誰規定的,大唐人的同時就不能是突厥人了?要朕說,九江皇姑完全是沾了你的光,太上皇欽賜大長公主號,是對你們夫婦二人的肯定,你們怎麽能拒絕呢,還不請罪?”
聽了李承乾這段話,執失思力的眼眶都紅了,一直以來,突厥人的身份都是他擺不脫的非議點,不過幸好娶到了九江這樣不介意他出身的妻子,太上皇待他誠心,當今皇帝又對他讚譽有加,此刻的他恨不得再回軍中,為新皇效死!
九江也很感動,拜服於地說:“陛下說的是,皇兄,是臣妹不知好歹了,望您不要生氣,臣妹接受就是。”
李世民笑著點點頭,冊封房陵那是不得已,如今房陵犯事兒,大長公主的名號落在九江的身上,他才覺得最為合適。
執失思力也叩首感謝,夫婦二人手拉著手站起來,對四外行禮,諸位藩王和公主也一一起身回禮。
年宴,至此才多了一點喜慶的味道。
解決了兩件事,李世民就借口倦了離場,就剩下了李承乾一人。
盡管太上皇不在了,但氣氛依然沒辦法變得太熱鬧。就是曾經很喜歡拚酒的長孫衝,嬌蠻的長樂,也不敢過多往他身邊湊合了。
這是很正常的,李承乾很清楚,坐上皇帝這個位置,那就是戴上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光環。自從他當上皇帝以後,就是青雀李恪在他面前都拘束了很多很多,就是蘇媛等人,也不由自主的變得恭敬了一段時間。最近,才緩過來。
皇族的年宴,死氣沉沉的必然不太合適。
李承乾看向李恪,用不著多說什麽,李恪就明白過來,摸一摸腰間,起身入場,驅趕走舞姬,拱手道:“皇兄,今日正值除夕,臣弟願舞劍為皇兄助興,只是,一人舞劍未免落寞,不知皇兄可否指點指點臣弟?”
不等反對的聲音響起,李承乾就笑著答應了:“當然可以,幾年沒比試過了,再加上你也上過戰場,朕很好奇你現在到了什麽程度,來人,取儀劍來!”
很快,殿前侍衛就把儀劍送了過來,所有人都興致盎然的看著李恪,不少人心裡已經開始笑話李恪的不知好歹了。
這可不是太子時期,曾經的太子已經成了皇帝,面對皇帝,你是贏還是輸?再者,向皇帝發起挑戰,本就是一種近乎挑釁的行為啊!
但是,李泰卻不這麽看,見二人已經拿起儀劍,拍了一下桌子說:“皇兄,你們等等。”
笨拙的站起來,端著兩個空菜盤,走到場間後,李泰從懷裡掏出了一把碎銀子,放到了其中一個盤子裡面,這才說:“本王賭陛下能夠獲勝,誰有不同意見的,可以來開賭了。”
李承乾回頭笑罵道:“年宴上開賭,這事兒也就你能乾出來,也罷,朕幫李恪買一萬貫!錢沒帶著,有朕這句話就行。”
李恪笑道:“多謝皇兄,不過臣弟也要壓自己,也是一萬貫!”
皇帝都參加了,頓時所有人都有了參與其中的興趣。
但是....
大部分都是壓皇帝贏的,好久之後,李治才給李恪壓了一萬貫。長孫衝考慮許久,不顧父親的建議,壓了李恪。他看出來,皇帝根本不在乎壓誰,一面倒的情況下,壓李恪沒準兒還能換來皇帝的一絲好感。
李泰坐莊,守著兩個已經被金銀淹沒的盤子和一堆張贇記錄的紙條,確定全部到位以後,才對李承乾點了點頭。
脫掉累贅的龍袍,拔劍而立,李承乾笑著看向李恪。
一直以來,李恪都不是他的對手,最後一次比試,依舊是李恪的完敗,他很想看看李恪有什麽底氣對他發起挑戰。
用不著發號施令,幾乎是在一瞬間,倆人就衝向了對方。
儀劍雖然沒有開鋒,但是依舊是劍,劍光閃爍中,所有人都能看出,不管是皇帝還是李恪,竟然都沒有一絲留手的意思,每一劍,都是衝著對方要害去的。
如果是雲王李恪跟別人這般,也就罷了,跟皇帝也敢這麽乾,可就過分了啊!
不少人都焦急的站起來,他們很難理解皇帝和李恪到底在幹什麽。
一連二十多劍,都沒有一絲聲響發出,直到劍鋒交接,才到了真正比拚的時候。
盡管倆人用的只是儀劍,但是因為沒有絲毫留手,碰撞之間,依然能撞出火花來。一時間,最靠近場間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些。
終於,密集的碰撞聲變得遲緩起來,見慣了二人比試的李泰知道,快要分出勝負了。
叮的一聲,兩劍碰撞,倆人沒有一個借勢收劍,反而是硬撐著,劍鋒前指,直刺而去。
終於,李承乾的劍尖捅到了李恪的心口,李恪的劍卻扎到了李承乾的左臂。
勝負已分!
兩把劍都掉在地上,倆人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伸手捂住了自己挨捅的地方。
雖然被傷到的是左臂,但是李承乾還是一陣後怕,差一點,就被命中要害了啊。
李恪捂的不是心口,而是整個左胸,他清楚的感受到皇兄是留手了的。不然,儀劍的這一劍,依然能擊碎他的骨頭,甚至威脅到他的性命。旦夕之間收力移劍,皇兄這控制力,依舊是自己難望項背的啊!
歎息一聲,李恪拱手道:“多謝皇兄手下留情。”
李承乾搓著胳膊說:“進步很大啊,朕也是差點就輸了,很好,來人,去東宮倉庫,將朕的鎧甲,送去雲王府!”
李恪眼饞皇兄那套鎧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下跪倒道:“多謝皇兄賞賜!”
李承乾笑著親自拉起了李恪,剛準備回去,場間又多了一個聲音:“皇兄,我也壓自己一萬貫,請皇兄賜教!”
李承乾循聲看去,只見入場的是李治。
“你小子,跟朕玩車輪戰是吧,也罷,來來來,讓朕看看你的武藝成長到了什麽程度,你要比什麽?”
“拳腳!”
很快,李承乾和李治又戰到了一起。
原本平淡的年宴,因為一場用劍的決鬥和一場拳腳的爭鬥,頓時變得氣氛熱烈起來。只是藩王們在喝彩歡呼之余,也感受到了一絲心酸。因為他們都看出來了,皇帝跟這幾個兄弟之間的關系,不是一般的好啊。
雲王李恪,敢於用劍挑戰皇帝,哪怕傷到了皇帝的胳膊,皇帝也沒有生氣,反而賞賜了他。
魏王李泰,完全沒有一點親王的樣子,盤腿兒坐在那裡開盤賭博,囂張的不行。
晉王李治,跟雲王李恪也是一樣,對於皇帝絲毫沒有留手的意思,完全沒有多少心理負擔。
皇帝,對他們,不設防啊!
魏王十幾個州的封地, 到現在也沒有減少,晉王依舊是晉王,甚至成了貞觀學院的副院長,坐上了皇帝曾經的位子。雲王李恪,甚至還被委任過兵權,征戰兩國,戰功赫赫!
人比人氣死人啊,換作他們,就只能在封地混吃等死。
李治自然不是李承乾的對手,他比起李恪來都不如,很快就被李承乾按在地上摩擦了。
但是遠遠沒有結束,繼他們之後,李愔和李祐也站了出來....
貞觀十七年的除夕,皇族年宴,雖然經歷了一開始的低迷,但是最終還是以熱鬧收場的。
大明宮的蓬萊殿,聽到子時的鍾聲響起,李世民微笑著在輪椅上站起來,在長孫的服侍下寬衣睡覺。
貞觀十七年,結束了。
接下來,是延興元年。
獨屬於李承乾的時代,真正來到了!
本想著回顧一下這十七年,但是才打算想,就被李世民放棄了。
是是非非,已成定局,思之無益!
老子只要自認功大於過就夠了,其它的,任由後人評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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