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秦奮家。

　　牆壁上的日光燈管散發出耀眼的光亮，將狹長逼仄的房間照的通亮。

　　秦奮、秦鋼和趙麗，以及上門拜訪的王洪波以擺放在客廳的長條桌為中心圍坐一圈。

　　每一個人都保持著沉默，耳邊只有均勻微弱的呼吸聲時時響起。

　　秦奮一直低著腦袋，由於面部被陰影籠罩，完全看不出表情變化。

　　緊挨著他坐的母親趙麗一臉哀愁，幾次張嘴欲言，只是當目光落到兒子身上時，全部化作了一聲飽含無奈的歎息。

　　“咳咳咳...”王洪波乾咳了幾聲，保持著一副凝重的表情，沉聲說道:“秦奮爸，秦奮媽，我知道18萬不是一筆小數目。不過，如果秦奮以後真的打算走職業化道路，現在加入湘濤隊梯隊最好不過的選擇。

　　而且，我也會加入湘濤隊，擔任U16以下的梯隊教練。有我看著秦奮，你們盡可放心。”

　　“我...”趙麗轉頭看了看深深埋著腦袋的秦奮，嘴皮子輕微顫抖了兩下，終究是沒有發言表態。

　　秦鋼緊緊地捧著手裡的水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後，說道:“王教練，我和孩子他媽都知道你是一個好教練，我們都相信你，只是...”

　　視線緩緩地落到了兒子身上，他目光中帶著憐愛，語氣卻滿是複雜，“王教練，你覺得我家秦奮，以後真的能夠成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嗎?”

　　“當然能！”王洪波毫不猶豫的用力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秦奮的表現我們一直有目共睹，沒有人比他更加努力。如果他現在能夠加入湘濤隊梯隊，只要繼續努力下去，一定可以在20歲之前迎來屬於自己的第一場職業聯賽。

　　我也為人父母，我清楚的明白並深深理解你們心中的種種顧慮，但是，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我們做父母的，總要給自己的孩子試一試的機會吧......”

　　半個小時後。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先後走出了那一棟小房子。

　　路邊孤獨高聳的路燈打出的昏黃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無比修長。

　　順著破破爛爛的馬路走出了一大段距離，一直低頭不語的秦奮突然停下了腳步，認真的說道:“師傅，你真的認為我可以成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嗎?論努力，我相信自己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人。但是...論實力，小刀遠遠比我出色。我始終都比不過他...”

　　“秦奮！”王洪波直接打斷了秦奮的話，直視著後者的眼睛，說道:“每一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價值與意義，與他人比較自知不足是一件好事，但我們也沒有必要過於自慚形穢。因為，實際上我們最大的敵人往往是我們自己。

　　你和小刀完全是兩種不同風格的球員，不管小刀有多棒，你只要做好自己，永遠不灰心喪氣，我相信你以後照樣可以通過自身的實力在球隊立足，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說到這裡，他用無比嚴肅的語氣說道:“你爸媽之所以願意出這18萬，你以為是我說服了他們嗎?不，而是作為父母的他們深信自己的兒子一定能夠成功。所以，你一定要對自己抱有信心，千萬不能讓他們失望。你明白嗎???”

　　“師傅...我明白了。我一定會成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的！”秦奮緊握住了拳頭，眼眶中隱隱有淚光閃現。

　　這是一名11歲的少年對自己未來人生許下的第一個承諾。

　　王洪波抿嘴點了點頭，

輕輕的拍了拍秦奮的肩膀。　　然後，他故意換了一個輕松的話題，“對了，小刀這臭小子這一段時間為什麽像突然轉了性似的?不僅每天還給你買早餐買飲料獻殷勤，還在比賽中次次給你做球助攻...你不會是對他下了老巫婆的黑魔法吧?”

　　“沒有...”秦奮木訥的連忙否認，猶豫了一會，坦白道:“他之所以這樣做，是我替他出頭跟人打了一架...”

　　接著，他將上一次發現小刀被一群人堵在巷子裡的情況和後來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師傅，對不起，我不應該打架的，更不該一直瞞著你。”秦奮深深的低下了頭，心中忐忑不安。

　　“...難怪那兩天你們一個先一個後的鼻青臉腫，原來是跟人打架了！”王少波先用嚴肅的面孔和意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秦奮，卻突然撲哧一笑，“你這小子竟然還會跟人打架，真看不出來了。”

　　一邊說著笑著，他一邊抬手拍打著秦奮的肩膀。

　　“...師傅，你不怪我???”

　　“怪你幹嘛?人家都欺負上門了，難道不打回去啊?你們可是一個隊的兄弟了！再說了，男孩子哪裡有不打架的，特別是一群精力旺盛的足球小子。嘿嘿嘿...不過，如果你是打輸了，我倒是要讓你罰跑10圈，幸虧你小子沒丟我臉。”

　　秦奮的心情本來很忐忑，見此一幕，迷糊過後也放松的笑了好幾聲。

　　“不過你記住了，下不為例！”王洪波的臉色語氣突然都變了。

　　速度快的像川劇變臉一樣！

　　他指著表情愕然的秦奮，一字一句的說道:“秦奮，如果你以後真的想成為一名職業足球運動員，那麽一定要記住，無論是場上場下都要懂得自律。否則，那些因為暴力事件鋃鐺入獄的中國足球前輩，就是你以後的模樣。”

　　秦奮陡然打了一個激靈，後知後怕的連忙當面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

　　王洪波面露滿意的點了點頭，掃了一眼烏漆抹黑的天空，說道:“就送到這裡吧，早點回去了，你老爸老媽還在家裡等你了。 ”

　　“好，師傅，再見。”

　　“再見...”

　　兩人剛剛揮手告別，王洪波突然一把叫住了掉頭離去的秦奮，“秦奮啊...”

　　“怎麽了，師傅，還有事嗎?”秦奮一臉天真的問道。

　　“我...秦奮，我想...我想在你加入湘濤隊梯隊後，嘗試一下踢中後衛。”

　　咽了一口唾沫，王洪波狠下心快速的說道:“你本身有身高，加上你的防守和反搶意識一直都很不錯，特別是你也踢了一兩年的前鋒了，對前鋒球員的戰術打法和進攻套路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如果改踢中後衛的話，或許會有更好更高的發展。

　　在中國，優秀的中後衛也一直比較稀缺......你覺得了???”

　　只不過，他最終還是硬不下心腸，將早已準備在腹稿裡的“命令”變成了“協商”。

　　“我...”秦奮先是訝異震驚，接著將心中的各種不情願完全寫滿在臉上。

　　不過，在接觸到王洪波灼熱且帶著滿滿期待的目光後，他將已到嘴邊的話強行咽下了肚子，最後用微弱的聲音說道:“師傅，如果你真的覺得我適合踢中後衛，我可以嘗試一下......”

　　幾分鍾後。

　　伴隨著孤燈繁星，秦奮踽踽獨行，漸漸消失在夜色街角。

　　站在原地的王洪波一直一眼不眨的注視著，心情百般複雜，甚至好幾次實在忍不住伸手想要叫住秦奮，

　　不過，他終是忍住了，

　　同時，在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