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連忙說:“是,是。”
瘦削男人笑了笑說:“送你來的師傅有事,就讓我過來幫他跑這一單,快上來吧,我送你回家。”
胡逸愣了愣,連忙朝著副駕駛跑了過去。
將手放在門把上時,卻停住了。
思索片刻,他又朝後挪了挪,將手放在了後排的車門把上。
“坐前面吧,後面不太方便。”司機歪斜著身子對胡逸說。
“啊?”
胡逸把頭往近看了看,後座上放著幾個紅色塑料袋。
裡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些什麽,將整個後座全部佔滿,一點多余的位置也沒有。
“快來吧,前邊寬敞。”司機再次開口催促他。
胡逸屬於爛好人那種類型,隻考慮別人的感受。
他本來想跟司機說有人來接他,就不打出租車了。
可一想到他等了自己這麽長時間,心裡過意不去,就極不情願的拉開副駕駛門坐了上去。
車緩緩開動,胡逸不自覺的撇了一眼身旁的司機。
有氣無力的說了聲謝謝,便迅速回過頭目視前方,直愣愣的,坐著就跟個假人似的。
“客氣啥,你又不是不給錢。”司機嘿嘿笑了兩聲說。
胡逸也乾笑著。
等笑完,兩個人都沉默了。
車裡靜的很,誰也沒打破這個僵局。
過了一會兒,那個司機輸了
他率先開口問:“兄弟,聽你口音,不是本地的呀?”
胡逸說:“啊,我是東北的。”
司機很興奮。
他歪過頭看著胡逸說:“老鄉啊,我齊齊哈爾的。你,你呢?”
司機像是真的很開心,說話都有些磕巴。
胡逸說:“我哈爾濱的。”
胡逸看了一眼司機,他一直在笑,兩顆牙露在外面。
司機似乎有些失望,但還是笑著說:“我去過哈爾濱,開車要三四個鍾頭呢。”
胡逸沒理他,瞥了他一眼。
他還在笑,兩顆牙還露在外面。
胡逸有些不舒服,不是身體上的問題,是心理上的問題。
他越看就越覺得,這個司機不像人,像是隻兔子。
胡逸問:“那你為啥要跑到這裡開出租呢?齊齊哈爾不好嗎?”
司機說:“啥好不好的,都一樣,是我老哥非拉著我來這裡,然後我開車就帶他來了。”
胡逸皺了皺眉頭。
他聽見老哥這兩個字覺得有些別扭。
因為他跳樓的那個齊齊哈爾同事,就整天對著一隻兔子說:“叫老哥,叫老哥,快叫老哥!”
胡逸問:“那你哥也是開出租的吧?”
司機笑了一聲說:“沒有,他在一家遊戲公司上班。”
胡逸愣了一下。
他所在的公司也是做遊戲的,那就是說,
他和這個司機的老哥是同行。
司機接著說:“不過……”
他斜眼看著胡逸,賣了個關子。
胡逸看著他,有些緊張。
如果他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比如,他的老哥跳樓死了。
那他一定會立刻下車,遠離這個人。
司機說:“他前幾天死了,被車撞的。”
胡逸松了一口氣,低低的喘息著。
還好,他的老哥不是從遊戲公司樓上跳下來的。
“那你應該回齊齊哈爾了,把你老哥送回去。”胡逸瞥了他一眼說。
司機沒理他,抽了抽鼻子似乎在聞什麽。
他看了一眼中央後視鏡,然後一隻手伸到後排,從中間的一個紅色塑料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用嘴吹了吹,就啃了起來。
胡逸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他的心也砰砰跳了起來。
那個司機手裡拿的,竟然是一根胡蘿卜!
他猛的回頭朝後排看過去。
之前他沒看出來,現在他看清了。
一整袋的胡蘿卜,整整齊齊的碼起來,有小腿那麽高。
剩下幾個袋子裡,裝的都是一些粗草和精裝包之類的東西。
胡逸看著眼前正在啃著胡蘿卜的司機,支支吾吾的說:“這,這是什麽?”
司機很淡定,撇了一眼胡逸淡淡的說:“糧食啊,我老哥養了隻兔子,這次回去我要帶上它,路上遠,兩個人和兔子都吃這些。”
這下胡逸徹底慌了。
一個活人,一個死人,一隻兔子,要開1400公裡,回到齊齊哈爾。
司機看了一眼胡逸,似乎很得意。
他接著說:“你別誤會了,我老哥不算人。”
胡逸皺著眉頭看他。
司機啃了一口胡蘿卜說:“我不知道我老哥的家在哪,所以這次我還要帶一個人回去。”
胡逸有些驚訝,他問:“你不知道你老哥的家?你們不是親兄弟嗎?”
司機嘿嘿笑了一聲,絲毫看不出傷心的模樣,他說:“我們勝似親兄弟。”
“我給你講講我和老哥之間的事吧。”
胡逸想說不用了。
但司機根本沒給他機會,抽了抽鼻子就說了起來。
他說:“我原本住在大慶,在某個馬戲團裡上班,扮小醜,就是把臉上塗的跟個彩虹似的,然後逗人們開心的工作。”
司機看了一眼胡逸, 確認他在聽,接著說:“黑色老板缺德呀,乾活的時候,讓我們拋頭露面。不乾活了,就把我們關起來,讓我和幾個同伴睡在一間四四方方的屋裡。”
“每次送飯來,都是隻給胡蘿卜,還有胡蘿卜絲,蘿卜丸子,煮胡蘿卜,蒸胡蘿卜,要不就是……”
“你等等,能說重點嗎?”
胡逸似乎不想聽他報菜名,讓他撿重點的說。
司機看了一眼胡逸不耐煩的模樣,抽了抽鼻子點頭答應。
他接著說:“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絕了食,趁著老板給我檢查身體,轉身拿藥的時候,我就跑了出來,但跑出來就沒飯吃了呀,連胡蘿卜也沒了。”
司機停住了嘴,皺著眉頭,似乎是在回味那時的窘迫。
然後接著說:“我就東躲西藏,生怕老板發現把我抓回去。”
“但有一次實在是太餓了,我就跑到了一家面館,點了三碗面,吃完沒錢給老板,那個面館老板就要報警抓我,就在我們撕扯的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胡逸突然插了句嘴:“然後來了兩個人,幫你把面錢付了?”
司機看了一眼胡逸,眨了眨眼睛,一副很詫異的模樣。
胡逸面色凝重看著他說:“你接著說,然後呢?”
司機就繼續說:“然後就進來兩個人,問清楚事情經過之後,就幫我把錢給付了,可能是看我可憐吧,其中一個人就讓我跟著他,一起來這裡,給我找個活乾。”
“我很感激他,就問他叫什麽名字,他說就讓我叫他老哥,然後,我就跟著過來了。”
說到這裡,司機看著胡逸,似乎在等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