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巨人問話的時候，神色凝重，他顯然看出點兒問題。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古人智慧素來有見微知著，以正推反，李巨人不是古人，但他從表象中早就看到深層次問題——藤原野望是疼愛女兒的，但他和女兒之間顯然有問題。

　藤原野望略有惘然之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根據洲際記錄……”李巨人緩緩道:“是在阪田橫夫成為原生體三個月後。”

　藤原野望竭力的回憶往事，但終於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紀香從歐洲回來後，就一直很少說話。但我……沒有看出她的怕……我隻以為這是女孩常見的不開心，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他略有遲疑的樣子，顯然是在盡力的回憶，但終於還是搖搖頭。

　“沈先生，你覺得呢?”李巨人突然道。

　沈約心道這裡這麽多人，你為什麽一定要問我?難道只是因為我是中間人的角色?

　他直覺中感覺李巨人另有用意，終於還是道:“如果我看到的是全部事實的話，藤原小姐已經有了憂鬱跡象。她恐怕是怕藤原先生……”

　“你說什麽?”藤原野望怒然道。

　沈約凝望藤原野望片刻，“我如果是觀察員，我就應該保持旁觀的態度，不適合發表意見。但如果是用我自身的角度，我感覺藤原紀香是怕你……殺了阪田橫夫。”

　一言落，眾人立即意識到沈約說的大有可能。

　藤原野望盯著沈約道:“你也看到了，阪田橫夫的死和我無關。”

　沈約微微點頭，“是的，是和藤原先生無關，但藤原先生也應該知道，事實是一回事，別人怎麽認為本是另外一回事。”

　無懼藤原野望森然的目光，沈約緩緩道:“如果藤原先生不知道女兒為何害怕，是不是就意味著藤原先生並不算了解女兒的內心?我想藤原先生在處理阪田橫夫的事情，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因此並沒有向女兒解釋阪田橫夫去了哪裡?”

　藤原野望沉默下來。

　誰看到他的表情，都知道沈約並沒有猜錯。

　沈約緩緩道:“人際關系中，懷疑本來是阻止團體向前的最大絆腳石……親人間，如果有懷疑不信任出現，那通常都不是突然之間。”

　“你是想說，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嗎?”藤原野望握緊了雙拳，咬牙道，他神色中滿是痛苦之意。

　沈約憐憫的看著藤原野望，“我從來沒有這麽說，這只是你這麽認為，世人在開懷的時候，什麽時候都向樂觀去想，在悲傷的時候，通常卻向悲觀考慮。因此……閣下如此，令愛也可能會如此。”

　頓了片刻，沈約緩緩道:“我們需要確定令愛那時候處於什麽狀態。”

　看向了李巨人，沈約凝聲道:“我們可以看下去了嗎?”

　李巨人微微點頭，影像繼續播放，其中的常道問道，“你怕什麽?”

　藤原紀香搖頭道:“我不想說。”

　常道緩緩道:“但是這個畏懼讓你苦惱不堪，無法解脫嗎?”

　藤原紀香黯然點頭。

　常道輕聲道:“那我們可以幫藤原小姐清除這個痛楚記憶的。”

　眾人一怔。

　沈約也有些訝然，可隨即想到這個世界對世人的思想研究極深，既然可以移植記憶，清除某種記憶看起來反倒簡單一些。

　但這種事情合法嗎?

　李巨人皺起眉頭，看了甄一同一眼，甄一同舉手示意有話要說，影像暫停，甄一同隨即道:“這件事我是知曉的，但在洲際規則中，為一些無法解決自身情緒的洲際人，清除痛苦記憶是被允許的，只要……獲得當事人的同意。”

　甄一同說的理直氣壯。

　沈約見了，感覺甄一同在這件事上倒是問心無愧的。

　李巨人微微點頭，讓影像繼續。

　常道繼續道:“但我們需要和藤原小姐做個協議，證明清除痛苦記憶是在藤原小姐完全清醒的、有正常人行為認知下做的這個決定。”

　看著藤原紀香，常道謹慎道:“如果藤原小姐下了決定後，請藤原小姐三天后再來合力。”

　影像再停，隨即有常道、藤原紀香再次面面相對的鏡頭，藤原紀香堅定道:“三天已過，我同意做記憶定點清除的手術。”

　隨即有藤原紀香走出大樓的畫面，她的臉上看起來已經少了憂鬱之意。

　李巨人再次暫停畫面，緩緩道:“雖然藤原小姐已經逝去，但她的生活仍舊是她的**，我不認為再有公開的必要。”

　看向沈約，李巨人緩緩道:“根據741研究所的跟蹤記錄，藤原紀香在之後的幾年，完全回歸正常，我想藤原先生應該也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藤原野望喃喃道:“我以為紀香是度過了那段不快的日子，她之後一直沒有再提及阪田橫夫，我隻以為她不想提及。”

　“因此藤原先生不知道令愛做了指定記憶清除的實驗?”沈約問了一句。

　藤原野望緩緩搖頭。

　甄一同冷冷道:“事實證明，一切或許不過是某些人別有用心的算計。這才將藤原紀香小姐的事情和741研究所聯系在一起。”

　眾人望向了葉畢落。

　葉畢落聽出甄一同的諷刺之意，卻淡然自若道:“因此洲際的741研究所，對藤原紀香只是做了件好事，之後和藤原紀香再沒有關系了?李先生， 我這麽理解，應該沒有問題?”

　李巨人緩緩回道:“你的理解沒有問題。”

　葉畢落笑了起來，“通常的情況下，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蓋的。”

　李巨人明白葉畢落的暗諷之意，卻只是付諸一笑。

　葉畢落看向沈約道:“沈先生，自從人類有歷史以來，太多的謊言，卻始終沒有被揭穿，你可知道原因?”

　沈約略有沉吟，“因為很多事實已經被掩埋。”

　葉畢落撫掌笑了起來，“沈先生一言中的，讓那些謊言者肆無忌憚的就是——事實已經不再，因此他們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去編造，前提是——他們掌控了話語權。但這種情況，如今卻有了改變，因為他們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事實會盡數活轉！”

　哪怕沈約和李巨人都有了發愣的表情。

　什麽叫做事實會盡數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