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面瞬間微妙無比。

　雙方的勝算顯然是由沈約、林逸飛左右，可做出決定的還是楊么、嶽銀瓶。

　林逸飛兩世為人，將世事看得透徹——嶽銀瓶只要救出牛皋，至於能否殺得了楊么，反倒是次要。楊么固然是嶽飛要擒之人，但如果以牛皋的性命來權衡，他知道嶽銀瓶一定會選擇救牛皋！

　這就是嶽家軍為何能屹立天下的原因。

　不只因為勇，更是因為義。

　兄弟之義！

　牛皋不應該和時空穿越有關，放了牛皋，不會干擾到沈約的計劃，又能讓歷史走在正常的軌道上。

　林逸飛瞬間抉擇，果如他所料，沈約並沒有反對的樣子。

　如今壓力已落在楊么身上。

　見沈約微笑看著自己，楊么緩緩道:“我以為沈先生是站在我這面的。”

　嶽銀瓶倏道:“沈先生自然知曉民族大義、如何會選擇投靠金人?”

　她是順勢之言，近朱者赤，什麽沈約既然和林逸飛認識，看起來也是正直之士，她嶽銀瓶以正義說之，並沒有問題。

　不想沈約居然平和道:“楊寨主，我尊重你的決定。”

　眾人均凜。

　楊么眼中瞬間濕潤，他沒想到沈約會這般回答。

　凝望沈約半晌，楊么緩緩道:“楊某橫行天下多年，早就看破世情，自知如今身為落魄之人，兄弟離開並不稀奇，稀奇的卻是以沈先生的神通，還能尊重楊么的決定。隻憑沈先生的這句話，楊么不應不知好歹，如今就該放了牛皋。”

　嶽銀瓶方待出言，林逸飛做個止聲的動作。

　沈約看著楊么的眼睛，“但你現在是不能放了牛皋的，是不是?”

　楊么凝聲道:“我不是信不過先生，而是無法相信嶽銀瓶。”

　嶽銀瓶冷哼一聲，心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楊么緩緩道:“我輸了天下，但如今卻不能再輸了我準備多年的一件事。”

　沈約盯著楊么，不出意料道:“你這些年大興土木，就是為了要準備的這件事?”

　因為此事，楊么弄得眾叛親離，可沈約卻注意到楊么所穿之衣袖口的磨絲。

　楊么緩緩點頭道:“不錯，只有先生知我。酆都判官多日沒有回轉，我早想到他出了意外。”

　“你……”沈約欲言又止，心道你和牛皋定了契約，本來就準備應對這個意外。

　“能留意酆都判官、抓住酆都判官的、只有嶽家軍的人。”

　楊么直承不諱道:“我留牛皋在手上，本就是為提防這個意外。”突然望向嶽銀瓶的方向，楊么揚聲道:“嶽銀瓶，你當然知道牽機引?”

　嶽銀瓶眸光放寒，卻隻說了幾個，“你……牽機……”

　“不錯。”

　楊么冷冷道:“當年太宗以牽機殺了唐後主李煜，聽聞李煜死時全身抽搐，頭足相抵，如同牽線的木偶般，極為慘烈。”

　嶽銀瓶握緊了手中槍，卻不再急於出槍。

　“但牽機過於霸道，少了應機而變。”

　楊么目光咄咄道:“我得牽機藥方，經蜀中苗人改良，創出牽機引一藥。此藥被人服用後就一直潛伏在體內，直到我用某種引子誘發時，才會藥性盡顯。”

　嶽銀瓶默然。

　楊么緩緩道:“我想以你的聰明，自然知道我為什麽說這些?”

　嶽銀瓶未語，林逸飛已道:“你給牛……將軍服用了牽機引。”他言語中的關切眾人皆聽得出來。

　除了沈約知道內情，無論牛皋還是嶽銀瓶都是心中奇怪，暗想此人真情流露，絕對不假，可他為何會這般關心牛皋?

　楊么故作淡然道:“不錯，只要我發動，甚至只要時間一到，牛皋身上的牽機引發作，必死無疑。”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嶽銀瓶暗自琢磨，心想傳說牽機一藥都已絕跡，楊么真的會用什麽牽機引嗎?

　她素懂用兵，知道兵家之法的虛虛實實。

　楊么一字字道:“你可以賭！”

　嶽銀瓶沒有回答，這一次，她賭不起。

　楊么隨即道:“你若不賭，我倒可以和你談談條件。我本來決定帶牛皋離開此間，不管他死活，不過沈先生信我，我就給你們一個救下牛皋的機會，讓開道路，不再干涉我和酆都判官之間的事情，等我事成，就會放了牛皋，奉上解藥。”

　沈約微有揚眉。

　嶽銀瓶卻道:“什麽叫做事成?”

　楊么突然露出詭異的笑，“我一會兒殺了酆都判官的時候，就可叫事成。”

　嶽銀瓶心思飛轉，暗想那時候若叫事成，不但可以救下牛將軍，甚至再抓楊么也並非癡人說夢。

　當然，前提是沈約不再出手保護楊么。

　可楊么如何會想不到這些?

　嶽銀瓶心中奇怪，不由看向林逸飛，林逸飛卻是乾脆道:“好，一言為定。”他隨即閃到一旁。

　嶽銀瓶見狀亦是閃身讓開道路，隨即道:“我們不干擾你和酆都判官的事情，但沒說不會跟著你們。”

　楊么冷然一笑，緩緩道:“嶽銀瓶，你實在太聰明一些。”

　嶽銀瓶聽出楊么的諷刺之意，反唇相譏，“我究竟如何，用不著你來評說。”

　沈約卻是眉頭皺起，他敏銳的感覺楊么並非隨口嘲諷一說，楊么好像有感而發。

　楊么持刀從嶽、林二人中間而過，看似鎮靜，內心其實也是忐忑，等終於過於嶽銀瓶、林逸飛的夾擊，楊么感覺手心盡是汗水，察覺沈約在他身後，牛皋相隨，心中稍安。

　他知道和嶽銀瓶這種人打交道固然辛苦，卻有個好處，嶽銀瓶既然承諾，就不會食言。

　“你們為什麽放任酆都判官離開?”

　楊么突然道:“你們難道不怕此間另有出路嗎?”

　嶽銀瓶沒有回答。

　楊么隨即道:“你們當然不怕，因為你們想必另外有人看押著酆都判官。你們以為一切都在你們的掌控之中。包括現在的我。”

　嶽銀瓶淡然道:“楚霸王項羽還有烏江可渡，卻選擇橫刀一割，你知道因為什麽?”

　楊么沒有回答。

　嶽銀瓶隨即道:“因為他知道天地之大，卻終不再有他的容身之處，他哪怕卷土重來，可兄弟不再是曾經的兄弟，天下終究不是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天下，既然如此，卷土重來又有何用?”

　楊么冷冷道:“你想說，楊么哪怕逃了，亦再無翻身的可能嗎?”

　嶽銀瓶正是此意。

　林逸飛始終保持沉默，但嶽家軍早將水寨圍困，目標就是楊么，她打擊楊么的信心，亦是為了事成後的準備！

　眾人終將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