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絲訝異。

　她在聽水輕夢所言的時候，實在難想這是一個妙齡少女能說出的道理。

　琴絲老了。

　她看起來雖年輕，但比起太多世人來，她生平經歷的時間之漫長，絕對算是難以想像了，但哪怕是她，聽到水輕夢所言， 還是感覺新鮮、且被其中的信心震撼。

　——聽你這麽說……

　琴絲歎息道——我們真的都如螻蟻般。

　天柱山的眾人，都有遠超這個年代的認知，若說沒有自傲肯定是假的，但以琴絲這樣的人在面對水輕夢的時候，還是有渺小的感覺。

　因為他們的目標判若雲泥。

　——只是目標意義不同。

　水輕夢反倒安慰道——我證道，但不求旁人證道， 我知道世人的想法，也理解她們的想法，你的想法已是世上少有的人了。

　說著露出絲微笑， 水輕夢輕聲道——這也是我見到沈約，格外珍惜的原因。

　真正的珍惜，是由於了解才珍惜，而不是因為稀缺才珍惜，不然人類的“珍惜”就不會產生越來越多的瀕臨滅絕的生物。

　琴絲感慨道——世人從一個地方前往另外一個地方，從一個興趣轉到另外一個興趣，覺得這就是人生的真正意義，不敢有絲毫的懷疑，因為懷疑這些行為的意義，就是懷疑自己的一生。世人大多沒有勇氣再去懷疑，我也從未見過有一人如你這般，對所為的意義如此堅定不移。

　她本來還有猶豫，說到這裡居然振奮起來。

　水輕夢聽出其中的味道，意識到琴絲已做出了決定。

　——太空行進很是枯燥無聊，是以我們研究出十年一刻。

　琴絲回到正題——因為太多人的人生意義不過是我說的那種，利用新鮮度來維系過程， 因此當你在百年、甚至千年的太空旅行中， 那種乏味會讓人發狂產生各種匪夷所思的舉動。

　水輕夢終於明白了——你是說， 十年一刻可以將人體感受到的十年時間，

變成一刻的時間嗎?

　琴絲略有驚奇道——這是極為奇異的技術，沒想到你竟然能明白。

　水輕夢反倒見怪不怪道——這不足為奇，太多人只在幻想未來的一刻，荒蕪了當下的時光，不和十年一刻仿佛?我在空無邊處籠就想過，如果世人不停的研究幫助自己的工具，遲早有一日，會想到將自己無意義的時光縮減，但方法卻是錯的。

　輕輕搖頭，水輕夢緩緩道——原來到了你的那個時候，世人仍舊不知當下的意義，始終還為了幻想的意義，漠視自己的生命?

　琴絲感慨道——或許世人從未有過進步。

　隨即哂笑，琴絲又道——十年一刻被研發出來後，在末世很火熱，這技術不僅用於太空中，還因為太多人認為這是追尋人生意義的捷徑， 在世人間很流行。

　水輕夢沒有回應。

　琴絲好像懂得水輕夢的意思——你覺得我們那個年代的世人很蠢?

　水輕夢終於道——他們很可憐。

　琴絲微有震撼，半晌才道——你能力高我不佩服， 可你能力高，又有這般的心境，實在難能可貴。

　她心中在想，都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可真正的事實是，這世界擁有能力的人，都是難免帶著傲慢的看待世人，將眾生視若螻蟻，不停的去欺詐，試圖從螻蟻中獲得他們想要的東西，就像世人霸佔著蜜蜂的蜂蜜，就說蜜蜂是勤勞的小園丁，但當老鼠啃咬世人的糧食，和世人的行徑仿佛，世人卻說老鼠是個小偷。

　能力高、還有憐憫心的除了郭遵、唐飛雪、狄青、種世衡、范仲淹等寥寥數人，在這百余年來，她真的少見，如今再看到水輕夢如此，琴絲傷感中也有些振奮。

　——其實十年一刻的研發早有先兆，在漢末魏晉的時候，就有世人靠服食五石散損傷身體的同時，獲取某些虛幻的意義。

　琴絲解釋道。

　水輕夢讚同——的確如此，那些希望服用五石散來證道的人絕不可能證道，分裂的人是無法證道的。

　她沒說的是——刻意傷害著自己的身體，幻想得到某種感覺，卻說要歸一，這怎麽可能?

　隨即想到了什麽，水輕夢問道——你們那個年代的人呢?也做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

　琴絲苦笑——只有更烈。

　那些吸食興奮劑，為求一時快感，永久損傷自己神經的人，不是比比皆是?

　水輕夢突然道——我到如今反倒有些了解都子俊了。

　琴絲有些詫異——你了解什麽?

　水輕夢淡然道——在他看來，世人根本處於無法掙脫的地獄中，這種處境讓他厭倦。既然如此，哪怕犧牲再多人，只要放手一搏，說不定會有生機。不然蠅營狗苟的過了多少年，對都子俊這種人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

　琴絲略有意外，暗想沒想到你居然是都子俊的知己。

　水輕夢補充道——了解都子俊，不意味著讚同他。我和都子俊的區別在於、我明白一切循環，自己盡力去突破，都子俊是強迫所有人和他一起突破。

　琴絲沉默片刻，倒感覺水輕夢說的很有道理，終於還是道——因為世人濫用十年一刻，導致世人傷亡慘重，甚至有滅絕的可能……

　水輕夢暗想，這更像是個笑話，世人發明十年一刻，希望人生有意義，卻不想反倒滅絕了自己?

　——是以十年一刻這種程序再被修改加密，禁止在太空用途之外的場所使用。正因為這樣，處於十年一刻之內的人，若非發動人親自授權中止，就只能等時間到了才能離開那個奇特的空間， 也或許，再也無法離開那個空間。因為……

　琴絲聲音中帶著凝重——在進入十年一刻前，本來必須要確定實驗人絕對的清醒，也會給實驗人體內的納米機器人一個重要的信號記錄，用來在實驗人無法自醒時，刺激實驗人，讓實驗人從虛幻中清醒過來。

　她很仔細的解釋，因為對很多人而言，這絕對是個致命點——如果無法分清虛幻和現實，那就讓大腦產生對現實的排斥操作，導致永遠無法醒來。都子俊顯然不會給蕭楚這種提醒！

　水輕夢終有吃驚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不經都子俊授權，蕭楚可能被困十年之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困?

　她終於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對他們來說，不要說十年，眼下一天都是難捱！

　但對蕭楚來說，這一天不過是……

　水輕夢不等運算時，琴絲說出了極為殘酷的答案——這一天對蕭楚而言，不過是0.25秒的時間！對你們古人來說，應是一眨眼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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