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輪明月照在徽安府的府衙之上,只見全府官員由張德仲帶領,都等在府衙之外。
不久後,三輛馬車緩緩而來,車旁還跟著十幾名官差,馬車靠近後停了下來,有四人從第一輛馬車中走了下來。
居中一人和張德仲一樣,身穿紅色官服,正是新任府尹霍文亮。
在他旁邊還有兩名身穿綠色官服之人,這二人皆是吏部官員,由於霍文亮直接從金陵府而來,因此便與吏部官員同行。
一名吏部官員左手舉著一卷文書,與自己頭部平齊,右手手掌指向霍文亮,朗聲道:“這位是徽安府新任府尹霍文亮,任命書在此。”
張德仲接過任命書看了幾眼,笑道:“本官是徽安府少尹張德仲,率全府官員拜見府尹大人!”
霍文亮微笑道:“諸位大人請起,朝廷雖派本官來治理徽安府,但光憑我一人那肯定是不行的,還需要諸位與我同心協力才是!”
這時遠處忽有一騎飛速而來,馬上軍士快步上前,在一名相貌十分俊俏的武官耳邊說了什麽,那武官微微一笑,上前笑道:
“霍大人,本府孫員外聽說您上任了,想要邀請您去他的園子裡聽戲,同去的還有許多本地士紳、名學大儒和俊傑才子,平樂坊的花魁平紅袖姑娘、徽安府第一名伶萬蓧藍小姐也都請到了,大人您才名遠播,大家都很想瞻仰一下您的詩才呢!”
霍文亮瞧見這穿著武將服的俊俏武官,也不知為何有些心癢癢,笑問道:“不知將軍是?”
“末將府兵中郎將秦諭,見過府尹大人。”
霍文亮拱手笑道:“原來是秦將軍,既然孫員外如此盛情,本官自然也不能太沒人情味不是?”
張德仲笑道:“正是此理。”
霍文亮大笑道:“聽說本官的前任,也就是那逆黨陸原,一直和本地的士紳勢成水火,諸位放心,也告訴那些士紳們放心,本官一向與民為善,絕不會與他們為難的!”
忽然他發覺眼前所有官員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自己,皺眉道:“怎麽,本官說錯什麽話嗎?”
張德仲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個人的名字已經成為咱們府衙的禁忌了。”
霍文亮以為他們是怕被牽連進去,笑道:“理解,理解,不過你們放心,朝廷派我過來就是對你們表示信任,再說了,那陸原在這裡只不過待了半年多,要說你們中有誰被他所蠱惑,本官第一個不信!”
所有官員齊聲下拜道:“多謝大人信任!”聲音整齊劃一,讓霍文亮聽起來覺得有些怪怪的。
這時忽然有一人衝開衙役封鎖,跪倒在霍文亮面前,泣聲道:“求大人為小人做主啊!”霍文亮雙眼一亮,製止住要上前抓此人的衙役,叫道:“你有什麽話,盡管說來!”
那人又磕了幾個頭道:“小人姓林名照,要狀告孫府、秦諭、張德仲和袁弛,他們將我父親抓走,至今不知……”
聽這人不是要抖落陸原猛料,霍文亮頓時失去了興趣,而且此人告的還是除他之外最大的幾名官和本地士紳,要是剛來就和這幾人鬥上,那以後日子也不用過了。
他擺手打斷他道:“這種事你去找捕快吧,帶下去。”
立刻有幾名捕快如狼一般撲上去,將他拖走了。
張德仲微笑道:“霍大人,那林照罪大惡極……”
“張大人,咱們別讓孫員外久等才是。”霍文亮眨了眨眼。
張德仲撫須一笑,
道:“對,霍大人說的極是,來人,備車!” 見張德仲將霍文亮帶走,秦幽諭目光一冷,走到侯開山面前,說:“跟我過來。”
行至一處無人的走廊,秦幽諭淡淡道:“你怎麽回事?安保工作做的如此不用心,竟然讓人闖到這裡來。”
侯開山低聲道:“對...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麽用?這事不用你做了,我自會安排人去做,你退下吧。”秦幽諭語氣有些冷,自從她得知陸原被關押在囚車上之後,心情一日比一日差,脾氣也感覺越來越難控制了。
侯開山“噗通”一聲跪下,哽咽道:“夫人,自從大人走後,屬下精神恍惚,神思不屬,請夫人允許屬下辭官,我想去金陵府找大人!”
秦幽諭心中一柔,扶他起來,說:“你要知道,我們做的是何等大事,你這種狀態我不能讓你去金陵,這樣吧,你先在家好好休息,你的工作便讓你兒子暫代吧。”
侯開山低聲道:“屬下知道了,不過我家那小子做不了大事,夫人可以讓蕭十郎暫代屬下工作。”
秦幽諭點了點頭,拍了拍他肩膀道:“振作起來。”說著轉身離去,騎馬向孫園而去。
一路進了孫園,園內燈火通明,遠遠還有歡笑聲傳來,不時有提著燈籠的下人走來走去,一派熱鬧景象。
行至大堂之外,秦幽諭見孫少清一臉鐵青,正在與一名家丁交代什麽,秦幽諭上前問道:“妹妹,怎麽了?”
孫少清看了她一眼,讓那家丁去了,緩緩走到一棵樹下,寒聲道:“那狗官讓我給他倒酒,還敢趁機摸我手,我真恨不得將他打一頓。”
“這麽點委屈你就受不了嗎?”秦幽諭面無表情道。
孫少清大怒道:“姓秦的,你當我是什麽人?為了原哥我什麽委屈都願意受,只是你去看看,去想想,原哥現在連飯都吃不上,我們卻好酒好肉款待那朝廷走狗,為什麽?明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大家一起發展歙縣,可為什麽突然就變成這樣?為什麽?”
說到後來,她已是泣不成聲。
秦幽諭輕輕將她抱住,柔聲道:“妹妹,這些都是暫時的,古往今來再有本領的英雄,也不可能永遠順風順水,陸郎也一樣,不過我相信他一定能挺過去的,我們要信任他。 ”
孫少清緊緊抱著她,嗚嗚哭泣道:“姐姐,我好怕哪一天忽然來消息說原哥死了,我真的好怕!”
秦幽諭拍著他後背,輕聲道:“不會的,絕不會的。”
……
春雨最是無常,兩天后,一場瓢潑大雨不期而至。
衙役們破口大罵,下雨後路就會變得難走,特別是囚車,若是陷入坑裡,那往往就要耽擱許久。
囚犯們卻欣喜若狂,陸原同樣如此,由於頭被卡在囚車上,他腦袋無法仰起,只能伸長舌頭接水,麻煩雖麻煩了些,卻讓他補足了水分。
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太陽又出來了。
又行走了大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雨水,陸原想要小便。
犯人是沒有任何尊嚴的,想要大小便都需要請那些衙役松開枷鎖,在囚車角落當著所有人面解決。
旁人自然不會看犯人拉屎,但當尊嚴被反覆踐踏後,人就會慢慢變得麻木。
陸原喊道:“差大哥,我想小解。”
看守陸原的幾名官差對他還不算太惡劣,給他解了枷鎖後讓他解決了,隨後再套上枷鎖。
陸原前面囚車中的馮克楚就慘了,幾天前他要求小解,看守他的衙役理也不理,從那之後陸原再未見他大解小解。
就這樣,囚車又行駛了十來天,某一天中午,陸原進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從衙役們的談話中他知道,自己終於到了金陵城!
他本以為最痛苦的階段已經過去,然而當他被送進一間大牢後,這才知道,痛苦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