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禮走了沒多久,又有衙役通報,有人找上門來,指名要見縣令。
陸原問了問,得知求見的是名老者,便讓衙役將人請入後宅。
等了沒一會,衙役帶著一名精神矍鑠的老者進入後宅,這老者正是張德仲,他笑道:“老夫不請自來,大人莫怪!”
陸原見這老者神情氣度皆是不凡,微笑道:“不知老先生何事找我?”
“老夫聽說縣尊有意擴充本縣人口,特來獻策。”
“太好了,咱們去大堂說話。”陸原欣喜道。
二人分賓主落座,陸雨瞳端著茶托過來為二人倒茶,小小年紀,家務能力已快接近滿分。
張德仲詫異的看了眼陸雨瞳,問:“不知這位小姑娘是?”
“是舍妹,不知先生有何妙計?”
張德仲沒有回答,左右看了一眼,又問:“縣尊家中沒有下人嗎?”
“沒有,就我與舍妹兩人。”
“莫非有什麽緣故?
“我能照顧好哥哥,不用他們。”陸雨瞳插嘴道。
陸原摸了摸她頭,笑道:“正如舍妹所言,何必花那冤枉錢,先生快說說有何辦法?”
張德仲微微一笑,像沒聽到陸原催促似的,再次詢問:“不知縣尊高堂可還在否?”
“不在。”
他見這老人行事不按常理,特立獨行,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隱約想起了王質,心中又驚又喜,莫非自己運氣這麽好,有賢才主動來投?
那老者又問:“不知縣尊可有妻室?”
陸原心中有了猜測,也就不再催促他獻計,笑道:“沒有,就我和妹妹相依為命。”
張德仲點點頭,忽然語出驚人道:“如果縣尊做了皇帝,不知準備做哪些事?”
陸原猛吃一驚,若非他已將這老者當做王質一樣的高人,不然非以為他是瘋子不可。
不過他畢竟第一次見這老者,對他怎可不加防范,笑道:“老先生說笑了,我乃南唐臣子,隻知忠君報國。”
張德仲微微一笑,道:“那老夫換個問法,不知如果讓陸縣尊來治理國家,縣尊可有什麽良策?”
陸原隱約感覺這老者在試探自己,知道這時候只有露出點東西,這老者才有可能投效自己。
沉吟片刻,他緩緩道:“要想國家經久不衰,無外乎八個字。”
“哪八個字?”
“以民為本,改革開放。”
張德仲一愣,說:“以民為本老夫知道,何謂改革開放?”
陸原站起身,將後腦杓對著他,徐徐道:“眾觀歷史,無論再強盛的朝代,再牢固的制度,時間一長,便會漸漸腐化,若想對抗這種腐化,就需要不斷的改革,用新的制度替換已腐化的制度,這便是改革!”
他偷眼瞧了張德仲一眼,見他一臉驚愕,看來效果不錯,繼續道:
“一種文明要想發展,要想進步,執政者就必須學會包容不同的東西,不斷吸收學習。如果故步自封,驕傲自滿,文明反而會倒退,不僅所有人的生活會隨之倒退,還有可能被其他文明滅亡。”
張德仲臉上表情十分精彩,不解、詫異、震驚、傾佩等等神情不斷閃現。
陸原安靜的等著他反應,幾個月前他與王質討論當權者該如何治理天下,才能讓所有人安居樂業時,也說過這番言論。
陸原望著張德仲,心想,老頭,你到底是不是像先生一樣的大才呢?
這時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這老頭為什麽一開始會問他當了皇帝會怎麽做,莫非他已察覺到自己的野心了嗎?
老者所有神情最終轉化為笑容,微笑道:“也就是說朝政要想持久,需要不斷變法,民生要想提高,需要海納百川,去粗取精。”
他起身下拜道:“老夫開化張德仲,今日聞聽陸縣尊高論,幸甚至哉,願輔佐縣尊成就大業!”
陸原大喜,心想,成了。
扶起他,陸原笑道:“老先生請起,不知老先生想輔佐我成就怎樣的大業?”
“縣尊有怎樣的志向,老夫便有怎樣的手段。”張德仲撫須笑道,看起來對自己極為自信。
相比之下,陸原更喜歡王質那種平時低調,關鍵時一鳴驚人的類型。
“不知老先生有何策能增加本縣人口?”陸原再次問道。
“眼下北方朝代有更替之象,最易產生流民,縣尊何不派人去北方流民聚集處,宣揚歙縣,吸引流民來投?”
陸原心想:“這倒確實是個好主意,之前自己太過於局限了,隻把目光盯在周圍。”
只聽張德仲繼續道:“不過也需提前準備好糧食與住所,以防流民變為暴民。”
“好,就這麽辦!”陸原拍手道。
“此乃一策,還有二策。”
“不知二策是什麽?”陸原問。
“吳越國,睦州刺史孔既與當朝內衙統軍胡進思不合,如今胡進思權傾朝野,早想除掉孔既,縣尊只需派人匿名給胡進思送封信,說孔既見南唐滅楚,準備棄吳就唐,獻睦州給南唐。
胡進思不管信不信,都會趁機對孔既動手,屆時,在睦州城放流言說吳越朝廷要攻打睦州,睦州百姓在孔既治理之下,民生早已十分艱苦,必定四散而逃,歙縣與睦州可通新安江直達,只要再宣傳一下歙縣治安好、民生穩、賦稅低,相信必有不少百姓走水路來歙縣落戶!”
陸原簡直聽呆了,這不是和寧國候叛變有點像嗎?這條計謀聽起來總覺得有點玄乎,他問道:“一封匿名信和一條流言就有這麽大威力嗎?”
張德仲微笑道:“這不過因勢利導,既然胡進思已得勢,孔既遲早保不住刺史之位,我們不過推波助瀾。睦州百姓在孔既治理下民生艱難,民心已失,此時流言最能起到作用。不過放流言之人最好選派商人,如此更易取信於人,再派一些人暗中接應,便沒問題了。”
陸原大喜,起身下拜道:“先生大才,在下佩服之至,明日我就派人去辦這兩件事。”
這時,忽有衙役來報,紀闌求見。
“請紀大人過來。”陸原說。
“是。”
沒過多久,紀闌便到了。
“大人。”紀闌向陸原見了禮,衝著張德仲瞪眼道:“你急匆匆過來,找陸大人說了何事?”
“你不是說陸縣尊想擴充人口嗎?老夫正是來獻策的。”
“紀大人,你與張老先生認識嗎?”陸原問道。
“便是紀兄一紙書信,老夫才從開化搬來歙縣。”張德仲笑道。
陸原心中極為歡喜,這便是蝴蝶效應了,拜紀闌為博士,就引出個張德仲,看來以後要多多敬賢,如此便會有更多人才歸附。
不過明明之前聽說紀闌很孤僻,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好的人緣。
“我想拜張先生為本縣錄事,不知先生可願意?”陸原拱手道。
“既已答應輔佐縣尊,豈有不從之理?”
陸原大喜,讓陸雨瞳上酒,與兩位老者痛飲了幾杯。
三人閑聊幾句, 忽然聊到人才上,紀闌歎道:“只可惜李子謙沒來,若是他也能來輔佐大人,何愁大事不成?”
他似乎和張德仲一樣,也看出陸原心懷異志。難道自己已經表現的這麽明顯了嗎?陸原摸了摸鼻子想到。
“你也給他寫信了?”聽到李子謙的名字,張德仲皺起了眉頭。
“不錯,只可惜聽李子謙家人回信說,他前段日子忽然去了泉州。”
“不知李子謙是何人?”陸原問。
紀闌看了眼張德仲,笑道:“歙州素有李張之說,指的便是祁門李子謙和開化張德仲,二人皆有匡扶社稷之才。”
陸原又驚又喜,難怪王質說此地也有大才,想必指的就是他們,可為何自己在縣城訪賢時,卻只聽人說起沈良?
他自然不知道在王博士的多年領導下,歙縣學術之風早已烏煙瘴氣,有才之人早已逃離此處,留下了的士子們組成了清派,沈家老爺子正是清派之首,他們得沈老爺子暗中授意,自然會推薦沈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