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安府。
一間小院的內室之中,王毅端著碗,正在給自己母親喂藥,自從父親死後,母親傷心過度,身體變差了許多,直到搬到徽安府後,才慢慢好了一些。
望著逐漸長大,已經能照顧自己的兒子,王母十分欣慰,開口道:“等會到了你爹墓前,記得替為母帶句話,就說我們現在日子已經安穩下來了,讓他在下面不必牽掛。”
“孩兒知道了。”王毅點了點頭。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叫喊聲:“王毅,快點,不然要趕不及了!”
“來了!”王毅應了一聲,給母親將藥喂完,這才開口道:“母親,那我去了。”
王母又囑咐道:“見了陸侯爺,記得要磕頭,就說我們很感謝他對我們母子的照顧!”
王毅點了點頭,見母親沒有再說話,這才離開了房間。
到了堂屋,一名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正在屋內等待著,這名少年身材高大,年紀雖輕,卻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符的沉穩,正是黃口村少年林肇。
他也是王毅唯一的同齡朋友。
二人都在在東區書院讀書,在那裡讀書的人大多志在從軍,不過就算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王毅依然顯得格格不入,如同一匹孤獨的狼。
他不像其他學員一樣,從軍是為了仕途,對他來說,當兵只不過為了守護陸侯爺和秦將軍,回報他們的恩情,若是沒有他們,他和母親現在已經在池州餓死了。
所以當別人都在玩耍時,他在訓練,別人在向父母撒嬌時,他在讀兵書,別人在睡覺時,他在山野間打獵,販賣獵物補貼家用。
就是在一次打獵中,他遇到了林肇,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對方和他是類似的人,一問之下,得知林肇父母雙亡,從此兩人就成為了朋友。
他們和其他朋友不同,在一起時也不會有很多話,但一言一行卻極有默契,似乎總能猜到對方的想法。
瞧見王毅後,林肇關切道:“你母親還好吧?”
“母親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一年後我也就可以安心進軍營了。”王毅說著話,與林肇一起出了門,將大門關上。
出了小院後,二人快步向城外行去,出了東城門,只見官道上行人極多,大多都是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很快,二人行至一間巨大的莊園,這裡原來是四大商會陳家的莊園,如今已被改建,莊園大門口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大字——烈士園。
進入園內,往前走了沒一會,只見前方出現一個巨大的石板鋪就的高台,高台正前方,站立著徽安府大大小小的官員,官員身後是普通民眾。
兩旁則站立著兩隊士兵,他們是代表著所有徽安軍來參加祭奠的,祭奠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犧牲的將士。
沒有任何人維持秩序,但站在高台面前的人井然有序,人人面色沉重,偶爾有人嬉笑喧嘩,也會遭受其他人的瞪視,立即住口不言。
高台之後,是無數個白色的墓碑,上面刻著烈士的名字,正因有了他們,才有了現在的徽安府,他們不應該被忘記。
王毅和林肇也很快加入高台前祭奠的隊伍,看著眼前肅穆的場景,看到這麽多人滿臉肅然,對父親和其他陣亡的將士心懷著敬畏,他也不知為何,心中特別心酸,險些落下淚來。
過了許久,王毅看到一名男子緩緩走上高台,那就是自己立誓要效忠的人,徽安軍節度使,楚安侯陸原。
他面色十分沉重,大聲說了什麽,只可惜王毅站在太靠後,聽不太清楚,接著他轉過身,向墓碑方向長身一躬,接著走下了高台。
在這之後,官員們和百姓排著隊伍走上高台,向墓碑群致禮,過了許久,總算輪到王毅了,行禮之際,他將母親的話帶給了父親,同時補充了一句:父親,您沒走完的路,孩兒會接著走下去。
由於書院隻放了半天假,王毅祭奠完後,便和林肇一起返回了東區書院。
這一天,徽安府的百姓都十分嚴肅,不少外地人都十分奇怪,徽安府剛剛歸附了唐國,戰爭明明結束,他們應該高興才對呀?
向本地人問起,這才知道烈士園的事,有些人驚奇,有些人感歎,有些人嗤笑,當然,嗤笑之人立即就被暴怒的本地人打了一頓。
陸原是在下午時分回到書房的,剛一回來,他就立刻投入了工作,眼下徽安府恢復安定,正是迅猛發展的時期。
他已經將秦幽諭、秦泉和蒙孝調回徽安府,軍隊也重新整編,經過最近一系列的戰爭,徽安府如今總兵力是四萬八千多人。
其中第一軍、第三軍和俞遜手下的第五軍都是一萬人滿編員,秦泉手下第二軍和親衛軍在前段時間的戰事中有所折損,人員還沒有重新編齊。
士兵雖有近五萬,馬匹卻只有兩萬一千多匹,這還要多謝錢萬千最近獻給他一萬匹馬,以及盧維義用來換糧食的三千多匹馬,否則馬匹更不夠用。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為主的時代,陸原的火器發展還在慢慢摸索中,騎兵依然是戰爭的王者,所以他將騎兵和步兵分開。
第一軍改為步兵,專門負責徽安府邊境城池的防守。
第二軍和第三軍改為騎兵,同時也派人購置馬匹,盡快將第五軍近衛軍也配備成騎兵。這三萬騎兵和第四軍的一萬水軍,就是他將來吳越攻略的主要力量了。
第二軍依然交給秦泉統領,而且他已經下令,讓秦泉帶著這一萬騎兵去睦州駐扎,增強睦州防禦力量,畢竟吳越國的大軍正在集結,隨時都可能打過來。
第三軍由蒙孝訓練,近衛軍則交給秦幽諭訓練,侯開山則主要負責自己的安保工作。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走到窗邊,望著天空中的白雲,思緒漸漸發散開來。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兩年了,另一個世界的人和事物漸漸變的模糊起來,仿佛只是一個遙遠的夢。
想起最開始來到這裡時的窘迫,他心中生出一陣感慨,恐怕那時候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走到今天。
想了一陣,陸原出了書房,信步在節度府漫無目的的走著。
一路上碰到的官員都會停下腳步,恭敬的行禮問好,陸原也都微笑著點頭回禮。
逛著逛著,他忽然瞧見前方有人在爭吵,其中兩人他還都認識,是元慶和曹茵。
他有心瞧瞧他們在吵什麽,躲到一根廊柱之後,他身後的親衛隊長白岩愣了一會,隨即學著他躲到柱子後面。
其他親衛有樣學樣,都躲了起來,仿佛做賊一樣。
陸原注視著爭吵方向,只聽一名看起來臉熟,卻叫不出名字的官員說:“不行,不合禮節就是不合禮節,還請曹姑娘立刻離開府衙。”
他長著一張國字臉,表情嚴肅,一看就是十分古板的人。
元慶大怒:“樂申,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茵兒當初可是去金陵府負責過營救侯爺的事!”
“一碼歸一碼,既然侯爺沒任命曹小姐官職,那麽曹小姐便不適合隨意出入府衙。”樂申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曹茵淡淡道:“孫少尹當初是問過我要不要做官,是我自己拒絕了。”
她拒絕是因為當官後就不能經商的緣故,她並不放心將產業交給別人,不過眼下徽安府勢力越來越大,她內心深處也有些後悔。
“既然你放棄了,那還說什麽。”樂申依舊板著個死人臉。
元慶怒不可遏,就在這時,一名年輕官員經過,他急忙叫住那人:“張大人,你過來評評理。”
張守良見有人喊他,微笑著見禮道:“元校尉好。”接著又對樂申行禮道:“樂博士好。”。
“張大人,你應該也聽說過陸侯爺當初失陷金陵府的事吧。”元慶問。
“是的,下官聽說過。”張守良點頭。
元慶氣惱道:“當初救他的人就有我家茵兒,這是多麽大的功勞,可樂申卻指責茵兒經常出入節度府不合適,你說他是不是太過分了?”
“這……”張守良左右看了幾眼,笑道:“下官初來乍到,對許多規矩還不太了解,所以也不太清楚。”
元慶暗暗惱怒,就知道這些讀書人膽小怕事,不敢得罪人,連句公道話都不敢說。
就在這時,他瞥見侯越從遠處經過,心中一喜,大喊:“侯越,快來。”
侯越應了一聲,快步走了過來。
元慶立刻把事情向他說了一遍,侯越沒有半點遲疑,大聲道:“這事再明顯不過,是樂大人做錯了!”
樂申冷笑道:“你們這是以私廢公,本官雖管不了你們,但大家都看在眼裡,自會有公論。”
說著轉身便準備離去。
這時,沉默一旁的張守良忽然開口道:“樂大人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