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正與自己這一伍的士兵坐在一起吃飯,一邊吃著,一邊聽一名叫周紹的小個子講話。
這家夥個子雖小,卻是他們這一‘都’的副都頭,因為軍營裡的士兵都沒上過戰場,因此第一批軍官的選取標準除了身體素質,還會參考出身。
周紹是土生土長的徽安府人士,所以被任命為副都頭,李文誠常暗暗嗤笑,讓這種小個子當副都頭,他就不信這種軍隊能擋得住朝廷的大軍。
不過如果真的輸給朝廷,以他如今的身份,也只有死路一條,但他現在對這些也看的淡了。
最近他收到一封家書,得知自己兒子已經把家裡宅子賣了,離開了休寧,自己的老婆和姨太太也都各自回娘家了,可以說他如今一無所有,要不是他沒有自殺的勇氣,早就離開這個令人絕望的世界了,現在姑且活一天是一天吧。
吃完飯,中午有半個時辰休息時間,有的士兵會睡一會覺,畢竟他們卯時就要起來訓練。
也有士兵圍在一起說話,李文誠他們這一伍,由於伍長剛子希望能趁這個機會聯絡手下感情,要求大家聚在一起,就算是要睡覺也必須在大家旁邊睡。
這種嘈雜環境李文誠自然睡不著,隻好聽這些泥腿子扯廢話,正當周紹和一名質疑他的士兵爭的面紅耳赤時,遠處傳來一聲驚雷般的怒吼聲:“集合!”
說話的是名虯髯大漢,李文誠立即站起身,和其他士兵一樣迅速站成一個隊列,這名虯髯漢子是他們的都頭嚴石,脾氣最為暴躁,誰也不敢惹他生氣。
與此同時,其他各都的都頭也在集合隊伍,李文誠預感到軍隊可能要有什麽行動了。
嚴石這一隊的速度已經比大多數隊伍要快了,但他仍然不滿意,吼道:“都他媽沒吃飽嗎?下次集合再這麽慢,中午就都給老子跑步去!”
整支隊伍噤若寒蟬,就連想放屁的人也隻好把屁憋著,生怕惹起這位都頭的注意力。
“回去收拾好東西,半個時辰後在這裡集合,聽明白沒?”
“明白!”所有人齊聲應道,包括副都頭周紹在內,誰也不敢多問一句,要李文誠說,整個軍營最慘的副都頭就是他們這位,因為時常被嚴石當著眾人面呵斥,已經毫無任何威嚴,就連伍長們都不太把他放在眼裡。
“散!”
隨著嚴石一聲令下,眾人向自己的營帳跑去,李文誠迅速回到自己營帳,收拾一番後,整理了一個包裹,背在背上,隨後回到空地集合。
這之後隊伍離開鳳凰山,向北而去,當部隊開進祁門城時,所有士兵都顯得十分高興,住在城裡的生活自然好過軍營。
李文誠卻猜測很可能是唐軍打過來了,這些愚蠢的泥腿子恐怕還不知道,他們的生命就快走到盡頭了,雖說他自己也一樣。
進城後,李文誠敏銳的發現一件事,他們步兵被留在了城內,但騎兵那幫士兵都看不到了,很可能出城了。
莫非指揮這支軍隊的長官瘋了不成,還敢和唐軍野戰?他腦海中充滿著疑惑,隱隱覺得事情和自己想的似乎有些不對。
另一邊,謝讓率領五千精騎向徽安府晝夜奔來,時當秋月,商飆徐起,謝讓大軍已臨近徽安府邊界,副統領許達進言道:
“將軍,前方便要進入徽安府地界,需放緩速度,整頓士卒,夜間加強戒備,以防敵軍劫營。”
謝讓還未說話,那名與王猛交好的都將大笑道:“副統領也忒小心了吧,先不說徽安府那群新兵知不知道我們進軍的事,就算他們知道了,也只會龜縮在城裡,哪敢跑出來送死。”
其他將領也都跟著笑起來,許達是從文官轉到武將的,因此在營中很難建立威信。
“就按許將軍說的做。”謝讓皺著眉說,身為主將,出了問題責任都在他身上,雖立功心切,他也不敢過於大意。
這一夜,月明風清,謝讓大軍在距離邊界處十裡的地方修整,夜間也加強了戒備,許達正在營中看書,忽聽營外傳來鼓噪,心中大驚,莫非對方真的來劫營?他之前提議加強戒備,也不過多年來小心謹慎的習慣罷了。
急忙披甲出了營帳,只見營外火光衝天,己方兵馬已與敵方廝殺在一起,由於巡營軍士極多,所以己方隊伍並沒有混亂,巡營士兵隻阻擋了敵軍片刻,其他休息的軍士已穿衣披甲,在各自長官帶領下整軍反擊。
很快,敵軍也瞧出營寨有防備,撤退離去。
帥營之內,許達剛入內,謝讓便親自迎上,握住他的手用力拍了拍,道:“此次多虧許老弟提醒,不然我方損失必然慘重。”
“將軍嚴重了,劫營的真的是徽安府的軍隊嗎?”許達有些驚疑不定。
“是的,昨晚劫營的只有一千騎兵,但他們表現得絕不像新兵,戰力比我們弱不了多少,之前是我們小看他們了。”謝讓沉聲道。
與王猛交好的都將此刻臉上再無之前的輕松,凝聲道:“將軍,他們應該只有這一千騎兵,而且很可能與我們一樣,是從祁門縣星夜奔來,末將以為,我們應立即放出哨馬,找到他們,一舉殲滅!”
謝讓舉目向許達望來,許達點了點頭說:“余將軍此言有理。”
謝讓不再遲疑,大聲道:“從明日開始,放出哨馬,務必要找到他們。”
次日正午,謝讓大軍放慢了速度,徐徐向徽安府進發,忽然,哨馬來報,發現敵軍營寨。
“他們有多少人?”謝讓問。
“一千人左右,全是騎兵。”哨兵回答。
謝讓點了點頭沉吟不語,這和他設想的數目差不多,徽安府就算能臨時征兵,但馬卻不是那麽容易搞到的,他們能組建這一千騎兵,應該已經廢了很大的勁了。
余將軍用力擊打了一下拳頭,道:“統領,對方也是騎兵,若是直接打過去,他們必然逃竄,不如我們也來一回夜襲劫營。”
“許老弟,你覺得呢?”謝讓問。
許達沉思片刻,說:“我以為從昨天劫營的舉動,可以看出敵方長官絕非庸碌之輩,冒然劫營,有些不妥。”
“許老弟的意思是不劫營?”
許達微微一笑,道:“非也,我認為可以劫營,不過要防止對方使詐,可以將隊伍分成兩隊,一隊去劫營,一隊在外圍接應,如果有詐,外圍隊伍上前包夾,如此萬無一失。”
“果然是好計,就這麽辦!”謝讓笑道。
計議已定,軍隊一邊派人繼續監視敵軍動向,一邊扎營休息,等到三更時分,謝讓命隊伍分成兩隊,向敵方營寨而去。
靠近營寨後,士兵們在馬蹄上裹上布,牽著馬,由余將軍帶領著其中一隊,悄悄靠近營寨。
命神箭手將巡哨士兵射死後,余將軍的隊伍已經進入營寨,他不再隱藏,一聲令下,鼓噪聲大響,士兵們有的放火,有的闖入營帳,殺死那些沒有準備的敵軍。
然而很快便有闖營帳的士兵回報,這是座空營,余將軍驟馬來至一名被射死的哨兵旁邊,借著月光終於看清,被射的是名稻草人。
他向許達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裡嘟囔道:“他媽的,這小子料事倒也準。”
原地等了片刻,卻沒有埋伏人馬打過來,余將軍正感奇怪,遠遠奔來一名傳令兵,說謝統領讓他過去。
率軍與謝讓在營外會合後,余將軍問:“統領,徽安軍看來沒有下埋伏。”
謝讓沉聲道:“你錯了,他們就埋伏在附近,不過發現我們外圍部隊,所以撤走了。”敵軍將領如此精明,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