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原離開後,魯直向張德仲問道:“老師,陸節帥這是什麽意思,你剛才為何不據理力爭?”
他是名近四十歲的中年人,以前是張德仲的學生,因在唐國官場不如意,又聽說老師在徽安府官做的很大,收到老師來信後,便投效了徽安府。
因著進士身份,他在徽安府的士子之中極受推崇,名聲極好。
張德仲淡淡道:“爭什麽?”
魯直急道:“自然是陸節帥的科舉改革,自古科舉只有錄官,哪有錄吏的?而且他還打算消減詩賦重要性,又讓女子參加科考,這不是胡鬧嗎?”
張德仲皺眉道:“節帥這麽做自有深意,你將來就明白了。”
魯直愣了半晌,開口道:“是,學生知道了。”
頓了下,他開口道:“老師,學生想申請主持這次科考。”
張德仲望著他,一眼不發。
魯直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了,笑道:“學生是想著老師平日工作太過操勞,這才想幫老師分憂,老師若是信不過學生,那便算了。”
張德仲目光幽深道:“你真的想主持嗎?”
“是的,學生有信心能做好。”
張德仲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這才開口道:“那好,我答應你,不過你畢竟官職太低,做主考官難以服眾,我會舉薦袁弛當主考官,但具體事務到時候會由你負責的!”
“多謝老師。”魯直心中大喜,表面卻不動聲色,拱手告退。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張德仲歎了口氣,魯直曾經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但自從二人在徽安府重逢後,他察覺到這名弟子已經完全失去當年的抱負,變得十分世故。
若僅是如此也還好,只希望他不要連心中的原則也丟棄了才好。
……
因為徽安府四方暫時安穩,陸原下出一道命令,將四路守軍主將都召了回來,準備進行最新的人事任命。
好幾名主將打了大勝仗,那麽及時的論功行賞是必須的,趁此機會,他也打算推出軍銜制度。
徽安府南門。
蒙孝快馬加鞭行至城門口,瞧見徽安府這座古樸的城池時,心中久違的生出一絲歸屬感。
穿過城門,他急急趕回家中,剛一開門,便瞧見愛妻從一間屋子裡走出,二人互相看著對方,一句話沒說,而後緊緊擁抱在一起。
“阿柔,在這裡住的還習慣嗎?”許久後,蒙孝輕聲問。
“這裡很好,就是有點擔心你。”
蒙孝柔聲道:“你放心,這次戰爭已經結束了。”
“我都聽說了,你打了大勝仗!”吳柔微微一笑,神色十分自豪。
“我那不過是一場小勝罷了,哪裡比得上俞兄的手筆。”蒙孝搖頭笑道。
聽丈夫提到俞遜,吳柔感慨道:“我現在才總算知道你為什麽如此推崇他了,聽說他打敗了十倍多的敵人,真是叫人讓人難以想象。”
雖說原本是自己帶頭提起俞遜的,但聽愛妻誇起俞遜來,蒙孝心中不知怎麽,起了些競爭之心,哼道:“那也沒什麽,只要條件成熟,我也一樣能做到。”
吳柔見丈夫如此孩子氣,心中有些啼笑皆非,不過還是知趣的轉移了話題,說起丈夫在外時鄰居家的趣事。
同一時刻,蒙孝夫妻二人嘴裡談論的俞遜此刻也正坐著船回到了徽安府,他如今在張府附近租了間宅子,一人獨居,他剛到家,便在家門口看到一臉鐵青的金元武和滿臉氣憤的金蘭芝。
“金兄,怎麽了,找我有事嗎?”俞遜皺眉問道。
金蘭芝氣咻咻道:“還怎麽了,你把我家嫂子一家人給關起來了,我去找你,你竟然見都不見,太過分了!”
她一聽到俞遜今日會回到徽安府,便準備和展元一起來要人,不過剛好金元武昨天回了徽安府,在他要求下,展元便沒有出面,他自帶著妹妹過來討說法。
俞遜雖不認識金蘭芝,卻也從她話中知道她是金元武妹妹,他思維敏捷,立刻想到最近被自己關的人中只有睦州城中的官員,於是問道:“金將軍娘家人莫非在睦州為官?”
“夏姐姐外公就是睦州司馬!”金蘭芝道。
俞遜沉吟片刻,開口道:“既如此,我這便派人去睦州,讓他們把人給放了。”
他雖並非怕事之人,但也不想因為這種小事便與金元武交惡。
“如此有勞俞將軍了。”金元武拱了拱手道。
他見蒙孝如此給面子,自然不會繼續糾纏,帶著妹子離開了。他卻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人在背後說著自己壞話。
張府。
張渡也回到了家中,此刻,他正在書房與自家父親說話。
“父親,金元武此人膽小怕事,繼續擔任開化城守將,並不合適,父親應當立即勸說陸節帥,換一員主將才是,孩兒以為薑雲校尉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張渡沉聲道。
張德仲皺眉道:“怎麽,剛回來,就想害你姐夫嗎?”
“父親這是何話?此事和姐夫有什麽關系?”
“你姐夫也打了敗仗,你想讓老夫隻勸節帥罷免金元武,卻不提你姐夫?”
“這——”張渡愣住了,這一節他卻沒想到。
“不說這個了,這次徽安府官場很可能發生極大的變動,你要做好心裡準備,將來不管被調到哪裡做事,都要一心為民,不得以公謀私,知道嗎?”
“是。”張渡無奈道,實在不明白為何父親永遠都對自己不放心。
徽安府城西,兩匹快馬一前一後在官道上疾馳,在兩騎身後,還跟著幾騎,不過距離頗遠。
前面二人正是秦氏姐弟,二人回徽安府後,一起去了趟雞鳴村,探望了下李叔。
“阿姐,我的提議你到底答不答應?”騎在後面的秦泉問道。
“你這提議只會壞了眼下大好局面,我為何要同意。”秦幽諭淡淡道。
“怎麽會,就算我們滅了唐國禁軍,只會讓他們更加忌憚我們。”
他提議的便是勸說陸原,讓他允許自己和秦幽諭兩軍夾擊,消滅北方那支唐國禁軍。
秦幽諭搖了搖頭,道:“如今的局勢已經很好,沒必要犯這個風險,唐國禁軍實力不弱,稍有不慎,很可能損兵折將,到時候各方勢力來襲,大好局面付之一炬。”
秦泉沉吟半晌,感歎道:“話雖如此,可這次只有蒙孝和俞遜那兩個家夥立了功,你我臉上太沒有光彩。”
“你不是也剿滅了寧國軍幾千人嗎,還得了不少馬匹,怎能說無功?”秦幽諭微笑道。
“那也比不上他們啊,最近姐夫又送來了一些馬,我手下六千人皆以裝備為騎兵,只可惜沒仗打,實在是有些無趣。”也只有在秦幽諭面前,他才會露出些許孩子態。
秦幽諭正色道:“阿弟,你有些浮躁了,你有時間最好去北邊看看唐國的禁軍,以你現在的心態,碰到他們說不定要吃敗仗。”
“嗯,阿姐說的是。”秦泉點了點頭,道:“我聽說周國軍隊比唐國禁軍更加勇猛,而契丹騎兵比周國軍隊還要強大,我們要想統一中原,驅逐胡虜,確實需要多花時間,訓練一支強大軍隊。”
“孺子可教也。”秦幽諭微微一笑。
之後二人不再說話,默默向徽安城而去,入城後下了馬,直奔節度使衙門。
到了後宅,秦幽諭心中一陣激動,舉目望去,在庭院石桌上,發現一堆人正在下棋,對弈的是陸雨瞳和蘇流鶯,魚兒和蘭兒在一旁觀戰。
瞧見秦幽諭後,眾人紛紛起身過來見禮。
“你們繼續下吧,我也瞧瞧。”秦幽諭笑道。
在陸雨瞳身後站定,秦幽諭一邊觀看著棋局,一邊問道:“陸郎呢?”
蘇流鶯笑道:“他在後廚幫孫妹妹做飯呢。”
“孫妹妹也回來了嗎?”秦幽諭奇道:“陸郎怎會去給她幫忙做飯?”
君子遠庖廚,更何況陸原這樣的一方勢力之首,秦幽諭就從沒見過他做飯。
“哥哥賭輸了,所以要去幫忙做飯。”陸雨瞳脆聲答道。
“賭什麽賭輸了?”秦幽諭饒有興趣道。
“賭輸贏啊,剛才我和蘇姐姐下棋,哥哥賭我贏,孫姐姐賭蘇姐姐贏,我故意輸了,所以哥哥就要給孫姐姐幫忙做飯。”小女孩據實答道。
“雨瞳,你為什麽要故意輸呢?”秦幽諭失笑道。
陸雨瞳遲疑了一下,哼道:“今天上街時,他不給我買糖吃。”
聽到她單純的理由,眾人轟然大笑,陸雨瞳大羞,紅著臉奔入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