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戰過後,謝鳳凰便離開了神劍山莊,自此之後便再沒有見過謝曉峰了,她對謝曉峰的印象基本上停留在十多年前。
十五年前,謝曉峰才十多歲出頭,是個童子。
但那個時候謝曉峰已有了絕世劍客的風采,他雖然稚嫩,但自信、從容,而且身上有著一種非凡的傲氣。當年華少坤也曾形容謝曉峰身上有一種帝王之氣,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劍客中的王者。
這些年來謝鳳凰從未再見謝曉峰了,她們也並不在江湖上,可也是不是聽到關於謝曉峰在江湖中所做出的那些英雄事跡,因此在謝鳳凰的心中對於謝曉峰也已存在了一個固有的影響。
她認為謝曉峰無論什麽時候都是自信的,而且無論什麽時候臉上都帶著一股迷死人的笑容。
可時隔十五年,她再一次見到謝曉峰的時候發現謝曉峰和他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樣的。
謝曉峰的臉上沒有笑容,神情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自信,他看上去很疲憊很淡漠,一張面龐甚至顯得說不出蒼白,年輕的容貌卻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氣質。
此時此刻的謝曉峰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而仿佛已是人至中年,心已經蒼老了。
謝鳳凰很難想象她見到的謝曉峰居然是這種模樣,她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甚至很多怒火要發泄,可見到謝曉峰的這一刻,他已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華少坤也想不到謝曉峰會變成這種模樣。
他們是在偏廳見到謝曉峰。
謝曉峰很隨隨便便坐在地上,用一口非常鋒銳且精致的匕首在木頭上進行雕刻。
雕刻雖然沒有完成,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誰呢?是不是慕容秋荻呢?
華少坤瞧見這一幕,心有些沉重,他發現慕容秋荻在謝曉峰心中的分量似乎前所未有的重。
華少坤本來有許多話要說的,可瞧見這一幕已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他靜靜立著,也靜靜望著謝曉峰。
謝曉峰沒有看華少坤,他的心神都沉浸在木雕之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美人已雕刻出來了。
謝曉峰慢慢起身,從華少坤、謝鳳凰兩人身邊走了出去,在後院用雙手刨開了一個坑,將木頭美人埋了下去。
這一刻,他的心似乎也隨著這個美人掩埋了。
謝曉峰慢慢站起身,隨後轉過身望向華少坤、謝鳳凰,以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姑父、姑姑,你們來了。”
他的聲音實在平靜極了。
這種平靜是一種心如死灰的平靜,完全沒有任何情緒,甚至令人感覺他的心仿佛已死寂了。
他給人感覺仿佛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行屍走肉。
不過謝曉峰也絕不是行屍走肉,因為他的眼中還有光,一種暗灰色的光,接近於死亡的光。
華少坤、謝鳳凰張了張口,他們本來有許多話要說,可這一刻他們也不知道如何說,更不知道如何開口。
他們實在沒有法子在這個時候說出我們是來找你一雪前恥的。
華少坤說不出口,性情一向潑辣刁蠻的謝鳳凰也說不出口,他們是傷感的,為謝曉峰而傷感。
他們雖然有些恨謝曉峰,但他們畢竟還是親人。
不過他們沒有說出口,謝曉峰卻已為他們說出口了。
謝曉峰道:“姑父此次來神劍山莊,是不是為和我交手而來?”
華少坤沉默了一陣,還是點頭道:“原本是的,可現在。”
他的話被謝曉峰打斷了。
謝曉峰淡淡道:“既然姑父是為了和我交手而來,
那麽我自然也不會拒絕你,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姑父。”華少坤道:“你想問什麽?”
謝曉峰道:“在姑父心中什麽最重要?劍、名聲還是我姑姑?”
華少坤沉默不語,他也在問自己,到底什麽更重要,可他得不出答案。
謝曉峰淡淡道:“當年姑父離開神劍山莊之後,我便想過這個問題,可我得出答案,倘若姑父認為劍最重要,那麽就應當明白當年那一戰你雖然敗給了我,最重要的原因卻並非是我的劍術造詣勝過了你,而是你心浮氣躁,輕敵大意,因此你雖然敗,但也令你明白身為一個劍客絕不能小覷任何對手,這是個珍貴的教訓,你本不應當因此而生氣離開神劍山莊。”
華少坤不說話。
謝曉峰又道:“倘若姑父若是為了名聲,那麽姑父只需要擇日再和我交手,我相信以當年姑父的武學修為改日我們一戰,敗的人十之八九是我,顯而易見姑父卻也絕不是那種重視名聲而超過一切的人。”
華少坤還是沒有說話。
“那姑父最看重的是不是我的姑姑呢?倘若姑父最看重的是我姑姑,那麽為什麽要負氣離開和神劍山莊決裂,以至於姑姑足有十五年沒有法子回到他心心念念的神劍山莊呢?”
華少坤身軀一陣巨震,本來穩如泰山的雙手也在顫抖。
謝曉峰平靜望著華少坤,淡淡道:“因此我始終不明白姑父為什麽要再次和我交手?以什麽理由和我交手?”
華少坤沉默了,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道:“大概是因為我接受不了自己敗給了一個十幾歲的孩童吧,我是個看重顏面的人,這一戰過後,我在江湖上已沒有什麽顏面了,而我此次來和你交手,便是為了搏回自己的顏面。”
謝曉峰笑了笑道:“顏面真有這麽重要嗎?”
華少坤也在問自己,過了半晌才道:“或許重要,或許不重要,可不管如何,我終究還是來了。”
謝曉峰不去看華少坤,而是抬頭望著遠方的白雲,喃喃自語道:“一個人的顏面是不是真那麽重要呢?”
他當然不是在問華少坤,而是在問自己。
他深吸了口氣,再次望向華少坤道:“不錯,不管顏面是不是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經來了,你既然來了,我也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出手了。”
華少坤面色微變,道:“你要我現在出手?”
謝曉峰淡淡道:“現在和以後對於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對於你來說大概也沒有什麽區別。”
他平靜得言語中帶著一種死寂的味道,他給人感覺仿佛已不再是個人,而是神或者魔。
此時此刻的他已沒有人應當有的情感。
華少坤也沒有在說什麽,他解下腰間的佩劍遞給謝鳳凰,同時也接下身後的包袱。
包袱中的物件才是他的武器。
解開包袱,他得武器也便出現在謝曉峰面前。
這是他專門為了對付謝曉峰而練的武器。
他的武器是一根木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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