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個小強迫症,就是吃飯的時候喜歡先預估一下飯菜的比列,並以此為依據安排吃飯和吃菜的速度,盡量做到飯和菜一起被吃完。如果最後飯剩下了或者菜剩下了,心裡就會很別扭,下頓飯的時候必須更加用心計算。
“……你是說讓徐胖子告訴姓於的,要比你直接說可信度高?”有關於人性的解釋,讓王雅靜也把注意力從洪濤的嘴上轉移開來,終於敢抬頭說話了。
“聰明!舅舅,看看,我找的人沒錯吧?”洪濤的表情很誇張,腮幫子鼓鼓的,小眼睛瞪的溜圓,衝著王雅靜不住點頭表示讚許。這還嫌不夠,乾脆轉頭去問其他人的感覺。
“人家姑娘本來就聰明,這個不用你說!”小舅舅吃飯的樣子要斯文多了,不過他挑食比較厲害,凡是看到蔥花都要挑出來。
“小王啊,這次就算了,以後千萬別和這個壞小子學,學這些也沒用。”醋舅舅吃的更慢,但不斯文,他是想快,但嘴裡的牙齒數量不夠,只能慢慢磨。
“……”吳友良是背對沙發,乾脆沒吱聲,隻舉起一隻手,伸出大拇指。
“我看過一本書,叫《烏合之眾》,書裡隻討論了一個問題,有關人類群體的表現。我不是完全讚同書裡的所有觀點,但有些還是挺有道理的。比如他說群眾沒有真正渴望過真理,面對那些不合口味的證據,他們會充耳不聞,但凡能向他們提供幻覺的,都可以很容易的讓他們堅信。”
“仔細想想,在我們身邊發生的事情,幾乎時時刻刻在對這句話進行著證明。就拿老周這件事兒打比方,我勸過他,還讓侯警官去勸過,結果呢?我們的話是讓人拋棄幻想,肯定不合口味,而騙子的話裡全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能提供足夠多的幻覺,很容易就被當做了真理。”
“不過這種人性也能反過來用在騙子身上,不管我怎麽表現也是馬場的新人,說話可信度不高。而徐胖子是馬場的第一批會員,不管他怎麽無能也有人會習慣性的相信,尤其是和他自身無關的話題,越是說的隨意越有可能聽者有心。”
“丫頭,騙人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它綜合了社會學、心理學、自然科學等諸多門科學,還得能因人而異、靈活運用才可以。把這門技術用在不合適的地方就叫騙人,用在合適的地方就叫鬥智鬥勇。所以啊,以後誰再說咱們是騙子誰就是愚蠢。和愚蠢的人有講理的必要性嗎?同理,你用的著在意蠢人的看法嗎?如果你和他們的看法一致了,那你又是什麽人呢?”
在不懈努力下,洪濤終於達到了後發先至的效果,搶在兩位舅舅和吳友良之前把盒飯吃光了,又拿起最後一盒,這才開始慢條斯理的品嘗。嘴裡塞滿了飯都堵不住,現在細嚼慢咽,那話就更密了,還引經據典呢。
“……真有這本書?”如果光是聽房東噴,王雅靜還是半信半疑,但裡面夾雜了書本上的東西,就得信八成了。要是這本書還挺有名的話……
“我書房裡就有,作者是法國人古斯塔夫.龐勒,群體心理學的創始人。他的書一直都有爭議,也不見得是普世真理。但我覺得適當看一看能讓眼界更加開闊,也能對我們現實裡比較迷惑的現象提供一種解釋的可能。”
如果說剛才洪濤的樣子很粗鄙,那現在他又恢復了博學、善辯、儒雅的氣質,切換的無比順滑,絲毫沒有頓挫感。
“大丫,別聽他瞎白話,過來喝茶。”對於外甥的出色表現,小舅舅是一如既往的不屑,甚至不願意看到別人相信,打算把唯一的受眾也搶走。
“還真別說,小濤這口才比你我都強,就是模樣長的太容易引起別人警惕了……”醋舅舅和小舅舅一樣,都屬於實踐派,對這種成套的理論不感冒,聽著像是肯定,實際上比小舅舅還可恨。
“我倒是真想翻翻這本書,雅靜,要不我先看,看完了再給你。”吳友良就和兩位舅舅不太一樣了,他重視實踐,同時也尊重理論。
“我才不信呢……哼!”王雅靜屬於口是心非的典型,明明心裡已經信了,但嘴上就是不認。
“成啦,不管他信不信,反正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下面就等著對方反應吧。我明天先回南邊一趟,把手裡的事兒處理處理,大概十天半個月的再上來。這段時間就得靠小濤你自己了,不管發生了什麽先盡量支應著,別有大動作。對付這種人必須得放長線,先把他的背景查清楚再說。”
醋舅舅隻吃了大半盒飯就停了,接過小舅舅泡的茶,一隻手摸著禿頭,開始布置下一個環節的工作。如果說洪濤是整個計劃的設計者,那他就是指揮計劃實施的主帥,精確的控制著節奏和大方向。
不要小看這個角色,他能通過大半輩子的經驗,憑借直覺來判斷各方的反應,引導團隊適時進行調整。這玩意學不會,完全就是熟練工種。
“你說給人家買馬鞍,上哪兒買去?”小舅舅的風格和醋舅舅不太一樣,他對細節比較敏感,更願意當拾遺補漏的狗頭軍師,總縮在後面,幹啥都不直接拋頭露面。
“這個您就別操心啦,我說買肯定就有地方買,還得有錢賺。別忘了,咱可是海外代購的幕後老板,嘿嘿嘿,要不我給您買個真古馳的包吧,這個也該換換了。”洪濤當然不會光顧著吹牛痛快,然後讓自己坐蠟。
“我說洪總,聽胡哥說您這次亮相弄了個滿堂彩,把那群土鱉全給斃了。可我就不明白了,您是從哪兒學的騎馬,這玩意總不能也是看書看來的吧?”
吳友良做為輔助人員,還沒撈到上場的機會,但他對局勢發展比誰都關心,更關注每個人的表現,總想從中學到點有用的招數。洪濤和王雅靜回來之前,兩位舅舅把今天在馬場發生的事情和他講了,疑問隨之而來。
“上大學時候會的,我們系裡有個女生家裡是高乾,沒事的時候就帶我去西山那邊騎馬玩。不是吹啊,我二個月就學會了,比看馬場的小戰士騎的還好呢。”
這個問題估計不光吳友良想問, 兩位舅舅包括王雅靜也都向這邊投來了詢問的目光。在這種情況下,洪濤就沒法推諉了,只能實話實說。
沒錯,就是實話實說,聽起來沒半點毛病,還沒法找人印證。洪濤上高中大學這段時間屬於監控盲區,連小舅舅都不太了解,所以他就專門挑這段時間說,為的就是無據可查。
“……是不是那個胖乎乎的姑娘,讓你帶著去打胎的?”小舅舅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對外甥的大學生涯不是沒印象,是印象太單一,能想起來的只有幾個女同學被帶回來坐月子養身體。
“對,她爺爺是老幹部,級別挺高的,還有警衛員呢。”洪濤其實已經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帶回過那麽一個女同學了,但這時候必須說是。
“嘖,可惜了,你小子當年要是有點心眼,把她娶了多好……”小舅舅惋惜的搖了搖頭。
“我倒是想呢,把她肚子搞大的是她家鄰居的男孩子,您琢磨啊,和她家住鄰居的能有慫人?咱倆綁一起,夠人家塞牙縫的嗎?”洪濤也是一臉的遺憾,恨恨的把最後一口飯扒拉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