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中除了林平之、令狐衝和東方不敗外，只有櫃台後面的掌櫃沒走。

　　令狐衝意外，林平之也很意外！

　　冷風從吹開布簾穿堂而過，吹得櫃台上的帳本嘩嘩作響。

　　掌櫃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俊不醜，普普通通，也無功夫在身。

　　他動也不動，鎮定的就像城門口的兩頭石獅子。從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那種漠然甚至令人懷疑他是否真的知道東方不敗代表什麽。

　　但林平之肯定他一定知道，登封縣旁邊就是少林、嵩山兩大武林豪門的總部，離著山這麽近的茶寮不可能沒人提起。

　　他問:“掌櫃的不怕?”

　　掌櫃迷茫的轉動腦袋，向著發出生意的地方看來。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漠然，但他的聲音卻變了，他怯懦的“我我我……”了半天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林平之走上前朝櫃台後看過，哭笑不得的發現掌櫃不是鎮定的不動，是真的動不了，他斷了雙腿，行走不方便，台面上放了一副玳瑁眼睛，是老花鏡。

　　“教主怎麽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因果糾纏，逃脫不得！”

　　“一定要殺方正大師?”

　　“衝虛也是可以的，本座不挑人！”

　　神特麽的不挑人，這是殺誰的問題嗎?

　　你做教主那麽久，難道不知道這倆人死後要掀起多大的風波，要死多少人嗎?

　　林平之的眼神古怪起來了，教主該不會心裡變態了吧！修煉絕情大道的人，心理變態一些是不是更容易一點?

　　“小友覺得不能殺?還是說旁人死得，他們死不得?”東方不敗放下茶杯，幽幽的歎息道:“大和尚說眾生平等，沒有死亡的平等也是平等嗎?”

　　“教主高興就好！我在此等教主回來討教。”

　　東方不敗意外了，這是今日中他第一次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從一個小嘍囉登上日月神教的寶座，甚至架空任我行，把他關押到西湖湖底，手上的功夫自然夠硬，但看人的眼光卻也不差。

　　他一眼就看出兩個華山弟子是特意在此等他的，他一直在等待他們出手。

　　他沒有去問為何沒有出手。

　　他若想問，也只會用刀劍。江湖上說話應該是刀與劍，而不是口舌。

　　這一點他懂，林平之也懂，只有令狐衝還抱有赤子之心，不想去懂。

　　林平之道:“我這人吃不得虧，不喜歡為他人火中取栗，尤其是這些人也不是什麽好鳥的情況下。”

　　東方不敗讚歎道:“我以為你會主持正義。”

　　林平之道:“我的正義是在百姓這邊。”

　　東方不敗大笑，笑的甚至有些癲狂，然後猛地一收，惡狠狠的盯住了他:“你想讓我殺了他們?”

　　林平之道:“教主會嗎?”

　　東方不敗的目光銳利的仿佛能穿透他的整個大腦，讓他的一切都暴露在天地之下。他說:“你知道了?”

　　林平之道:“我早就知道了。”他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兩個人都已經感受到了天地隱隱的排斥，他們在此間世界也許時間不長了。

　　但是一個人準備順其自然，另外一個人卻想逆天而行。

　　東方不敗點了點頭踏步出了茶寮，他沒有騎馬，到了他這等境界，什麽代步工具都不如雙腳更快。剛來到嵩山腳下，他居然看見東方軒，東方軒同時也看見他。

　　他說:“我以為你本不會來。”

　　東方軒道:“難道我不該來?”

　　他說:“你的功夫雖然破而後立，大有長進。不過若是去年你的確有機會勝過我，現在晚了。”

　　東方軒道:“不試試怎麽知道結果?人生難得一對手，就算這對手很強大。”

　　他說:“好，我沒看錯你。在哪裡比。”

　　東方軒道:“就在這裡。”

　　他說:“你若是死在這裡，沒人給你收屍。你要不先去安排後事。”

　　東方軒道:“不用，肉身只是臭皮囊。是心安處，到哪裡不是故土。”

　　他說:“好。你先出手。”

　　東方軒合掌道:“好。”

　　他也不推辭，一開始就用出混元一氣功倒轉乾坤。東方不敗一劍刺向他雙掌，劍鋒帶起的勁風和他掌力相對。他的混元一氣功實在已經到了一種不可言說的境界，他若是不用劍便是對修行到這層次的武學不尊重。

　　東方不敗心中還是可惜。若是他再進一步，練成陰陽互轉，便是他也勝負難料了。那時再一戰，將會多麽精彩。

　　他說:“你再回去練幾年吧，你這門功夫練到這地步，太不容易了。死在這很可惜。”他倒不是看不起東方軒，而是真心憐才。

　　東方軒道:“死了也不可惜。”

　　他們嘴上說話，但是劍來掌往依舊沒有絲毫含糊。東方不敗每一劍都劃破空氣，嘶嘶聲不絕於耳。東方軒掌力如山如嶽，比起少林寺方丈的千手如來絲毫不讓，單論後勁還要勝過一籌。

　　教主將生平高手全部回想一遍，單輪招式的精妙東方軒絕對排在第一位。當然若是方正肯全力出手也未必會差。

　　東方軒比方正還要年輕三十歲，又修煉了混元一氣功這等煉精化氣，煉氣還精的氣血雙絕的法門。他的氣血甚至比三十歲的小夥子還要旺盛，恐怕在往前十年，他的氣血也沒有如此旺盛。

　　所謂拳怕少壯，他功力又高，神力驚人，招式又特別精妙，的確是教主遇見最難纏的對手。

　　教主之前所遇的高手功力高的沒他招數精妙，招數也許比他精妙的如鷹王又沒有他功力深厚。跟他一樣招式玄妙的任我行，內功精純又不一定趕得上他。

　　唯獨今日東方軒在各方面都跟他相差不遠，足可以作為勁敵。兩人從嵩山腳下打到嵩山山腰，從春震峰打到峻極峰，趕來支援少林的武林高手匆匆一瞥，被那外泄的勁氣一下子傷了七八個。他們當即嚇得悄悄從山上退了下去。

　　其實教主本來不用跟東方軒激鬥這麽久，只是他一來惜才，二來夜間還有另一場重要的戰鬥，因此不願動用神意功夫。東方軒雖然遜色他一分，仍舊和他不分伯仲。

　　兩個時辰後，東方軒終究不如教主氣力悠長，神意強大。教主臉色如初，東方軒面如金紙。峻極峰上，東方軒奮出全力擊出最後一掌，然後保持出掌姿勢不再動彈，卻是氣絕。

　　教主臉上現出了痛苦之色，上前幫他閉住雙眼，歎息道:“你練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何苦要來向我證明什麽。”

　　這時明月如霜，清風徐來，教主隻劍背負蒼天足踏大地，寂寥之意難以言表。左冷禪從遠處走來，一陣風沙迷住他的眼睛，再睜眼時教主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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