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霧靄沉沉,一艘三層的寶船停靠在揚子江的碼頭。
船上風景最好的房間,茶香嫋嫋,坐榻上一個宮裝美人蹙眉不語。矮幾上凌亂的棋局如同她的思緒,浪潮來臨時每個人都只能奮不顧身。
門口穿著整潔,像是一個世家豪門的管家樣子的中年男人欠身行禮:“姑娘,咱們真的要幫助甄家嗎?”
宮裝美人歎了一口氣:“王上既然有令,咱們能怎麽辦?”
她隨後擺了擺手令中年人退下,獨自走向船頭,倚在欄杆上望著茫茫江水發呆。
茜香國的女王此前突然性情大變,令國內大商賈前來中原打探消息,本來以為要打仗了,誰知道一個一百八十度轉彎,她們這些人被派到金陵來支持什麽甄家了。
那位甄家的家主並不是什麽雄才大略之輩,不過是中等之姿,仗著父祖余蔭。反倒是那位甄家的公子寶玉,根骨上佳,天資聰穎,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良才。
可惜了徐若蘭,她摸了摸手中碎掉的玉牌,心中感慨,本該有完美的一生,誰知都送出去那麽久還能被喚醒。
徐若蘭便是林如海的徐姨娘了,早年間姑蘇老家篩選送過來的女子,說是為了林家開枝散葉。倒也調教的很好,加上那時林家的老太太也催的急,便納她入了門。
這幾年在林家,一直不爭不搶,便是後院又多了些揚州瘦馬也沒能撼動她的位子。雖然同樣沒有生育,也沒減少林如海對她的喜愛。
林探花這樣的男人,內心還是更加喜歡這種帶點小資情調的人淡如菊,人淡如蘭的風雅女子。只是他也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女子竟然會做出謀害主母,甚至是謀害家主的瘋狂舉動。
他兀自感慨,冷不防身邊的賈琮入了屋內。
現場還沒有人收拾乾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至極的檀香味道。
香爐中的香灰已經冷卻,但還能看到黃表紙燒過的余燼。可惜他沒有學過什麽照影留聲之類的探察法術,這裡也沒有監控攝像頭,否則還可以看看徐姨娘生前到底和什麽人聯系。
“她從前喜歡在房間內點香嗎?”
“沒有,姨娘很討厭熏香的味道。她說人就應該乾乾淨淨,清清爽爽,不管是什麽香,姨娘都不讓在屋子中點。”伺候徐姨娘的嬤嬤趕緊的站出來說。她看到這位小公子的眼神,便知道什麽東西都瞞不過。
他又沿著牆角走了一圈,拉開半個虛浮的木板。
“異鄉人,不要逆天而行。”成千上萬的螞蟻擺出了幾個大字。
“裝神弄鬼。”他冷笑一聲,然後砰的把木板蓋上。看來是警幻沒錯了,她是急了。
林如海也看到了那些字,他臉色鐵青,顯然想歪了。“欺人太甚,真當我林某人吃素的嗎?”
自古就有用蜂蜜,或者麥芽糖來招搖撞騙愚弄百姓的騙子。
顯然,他是把警幻仙子的作為按到了政敵的手段上了。大家出來混,都是罪不及家人,敵人卻顯然突破了這個下限,不但讓自己無子,還殺了妻子,最後在後宅如入無人之境,弄死了徐姨娘。
把徐姨娘的後事交給管家處理後,他就去了書房,召集門客屬官。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命令發出去,揚州城內風起雲湧,五千名鹽丁迅速的組織起來封鎖了各個豪門大戶的府邸,接著是揚州太守府被人奪了大印。
周家,吳家,鄭家,張家四大鹽商家族的男丁一個不落全都被控制住了,就連那些私下裡有來往的中小家族也被抓個明白。
“姑父,你想過這樣如何收場嗎?”
“收場?死一個張家,朝廷吃肉,讓那些中小鹽商喝湯。”
這操作比乾隆還六。
“另外三家和太守府呢?”
“太守願意聽甄家的人來害我全家性命,我弄死他們,誰會說半個不字?”
“皇上會!”
“琮哥,你道如果那交易所弄成了,皇家還會信任榮國府不成?自古無情才是帝王家。這就跟動物撒尿一樣,是實實在在的圈地盤,亮肌肉。一味的順從,皇上不過是把賈家當做一條狗。”
說來也怪,這個讀聖賢書出身的林如海,反倒比賈琮這個後世來人更加不信任皇家。
一夜紛亂過去,第二日的下午。
林如海在重重保衛之中,到了他的鹽署衙門。四大家族的族長和揚州知府已經到了。
他一進門便滿臉堆笑:“哎呀,真是怠慢諸位老哥哥了。如海來遲,讓老哥哥們受累了。”
被半夜帶入衙門,盯著兩隻熊貓眼的眾人誰都不敢惹眼前這個狠人,他們從前只是覺得他手腕高,背景深,沒想到關鍵時刻卻是個瘋子。把揚州城的最高行政機關給一鍋端了,還把四大鹽商全都抓了,這是正常人能乾出來的事兒?
林如海不管他們的心裡的想法,只是自己說自己的。
“本官請諸位老哥哥們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老夫四十有幾,膝下只有一個女兒,還自小體弱多病。我林家五代列候,可不能自我這裡絕了祭祀。”
那坐最中間的胖子心道,你沒有兒子要成絕戶了就要發瘋,就要拉著大夥一塊死是吧!
想要生兒子傳宗接代的老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老哥哥們不說話,莫非是對本官有什麽意見嗎?”
“沒有,沒有!”幾個大人物本來不該這麽惶恐的,誰知道院子外面拉出了一串的小孩。全都錦衣玉食慣了,被養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主,現在卻老老實實,屁都不敢放一個。
賈琮道:“諸位伯伯叔叔,我看這些哥哥們資質不錯,倒也上得了馬,拉的開弓,都是朝廷的棟梁之才。在下不才,現在朝廷做翰林編修,正要尋一些夥伴習武健身,做個能文能武的有用之人。不知諸位可否割愛,讓我帶回京都,一同上進呢?”
“可,可,可!”
鹽耗子們全都爭先恐後的喊著可!
不可不行啊!
誰不知道賈翰林天上的神仙下凡, 剛剛在洛陽城大展神威,飛劍取了妖怪的腦袋。雖然傳言都有誇大吧,但肯定是敢殺人,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他們可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後落得林如海一個樣的毛病,沒人傳宗接代。
“這一次就是張家勾結太守府逼迫眾位,想要眾位吐出鹽引,被我鹽署一舉拿下,你們覺得呢?”
五個人面面相覷。
那揚州知府本來就有點喘,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知道完蛋了,自己要被當做替罪羊生出去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張家的家主惡狠狠的盯著剩余的三人,仿佛他們敢說同意,立刻就要吃人一樣。
但有句話怎麽說,資本家敢於賣出吊死自己的繩索。
剩下的三家哪裡來得及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聽到可以分鹽引,早就愉快的決定出賣二人了。
“琮哥兒,如何?”
“姑父對人心的把握外甥遠遠不及。”
“世界上最危險的不是刀劍,也不是法術,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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