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皇宮，暖閣。

　　正隆帝坐在禦座上，俯視著跪倒在地的老太監，心中無思無想，神遊天外。

　　林如海急流勇退，順利的脫身，帶著孩子回了姑蘇老家。據聞用畢生積蓄和所學辦理了一所學院，專門教授天下學子新式的知識。他是對的，天下無論怎麽發展，聖人的學問總是要有人繼承，有人推之向前的。

　　姑蘇興起了一個格物致知的理學，通過研究天下萬事萬物的規律，開創儒學的新的局面。

　　對於這樣的曠世大儒，天子是不能怎麽樣的！

　　這個老狐狸，他心中想著。他的女兒嫁給了賈家的鳳凰蛋，成就了一段翁婿佳話。

　　賈寶玉去了國子監做司業，跟隨者李守正的腳步，世家大族認真起來，確實不是普通寒門小戶能抵抗的。

　　正隆帝輕輕歎了一口氣，再次看向眼前的老太監，道:“秉忠，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

　　老太監哽咽了一聲，仰著頭悄悄拿衣袖擦了擦眼角，道:“皇爺這麽說老奴死而無憾了。”

　　“不要總是死不死的，滿天下的亂臣賊子，還需要你們這些心腹之人盯著呢！”

　　“只要皇爺樂意用老奴，不嫌老奴無用，老奴縱是粉身碎骨也要替皇爺盯緊了賊人。”

　　說來也怪，三年前神策衛吃了一個悶虧之後，夏秉忠老太監的地位竟然水漲船高起來，天子對他的重用明顯的衝過了戴權。宮裡的小太監們想破了頭也沒想出過所以然來，只有戴權模模糊糊的知道，天子怕是對他起了疑心了。

　　正隆帝又歎氣道:“賈家是忠臣！”他年齡近五十，在古時候很是不小了。前面修行替身法的時候傷了不少本源，身體衰敗的厲害，此刻明顯的精力不濟。

　　“皇爺，沒人天生就是奸臣。天下也沒人說賈家有二心。但是鹽商總行，江南商行，安親王府，金吾衛，京師大營……他們有翻天的能力。皇爺，做臣子的有能力就是有罪。”

　　老太監說的斬釘截鐵，半分猶豫都沒有。正隆帝禦極二十載，威望空前，不是他能欺瞞的。

　　“前番林如海退了，朕提拔了賈時飛(賈雨村的字號)任職大司馬(兵部尚書)，你們一定失望了吧！”正隆帝眯著眼睛，虎雖然已經老了，但威風尚在。

　　老太監心臟微微一緊，趕忙道:“奴才們不敢，皇爺便是奴才的天，皇爺說什麽，奴才們便去做什麽。”

　　“諒你們也不敢。那賈時飛早已經暗中投靠了朕，便是賈家的人又怎麽樣，只要忠心於朕，朕就給他榮華富貴。”

　　“是，皇爺！”

　　老太監一陣腹誹，您還沒說給榮候賈璉升爵做榮國公，裂土龍牙門的事情呢！那可是好大一片土地，茜香國前英國公封地在其中都顯得不算什麽了。

　　還有賈府的老紈絝賈赦複爵富貴候，史老太君仙去後的喪葬準許以王妃之禮。

　　天下間誰不說賈家是大乾朝第一勳貴，是您的頭號狗腿子啊！

　　可頭號狗腿子就因為長的肥了，您就要殺豬吃肉。害怕名聲不好，就讓咱們這些無根之人來做奸臣。

　　“甄應嘉的戶部銀行辦理的怎麽樣了?”

　　“回皇爺，甄尚書命天下州府的稅銀以後不再遞解入京，直接送入當地的戶部銀行。為此天下官議紛紛，許多人上書大罵甄尚書以權謀私呢！”

　　“為什麽?”

　　“都是火耗鬧的！”老太監一提，正隆帝就明白了。

　　其實不過是堵了下面官員撈銀子的一個渠道罷了。當年雍正改革火耗歸公沒鬧出大的風波，那還是因為加了養廉銀。就這樣雍正皇帝還被士紳編排侮辱呢！

　　老太監可是明白，甄應嘉這一手真是為了跟賈家對著乾，奮不顧身了。

　　“尚書倒是為公而忘身，不能讓忠臣流血流淚，伴伴明天便替朕走一趟，勉勵幾句他。”

　　“皇爺，只是勉勵幾句?”老太監有些不明白了，難道不應該賞賜點什麽東西嗎！

　　“勉勵幾句表個態就可以了。伴伴，國家不富裕，不要浪費了。”

　　“奴才明白。”

　　明白不明白，夏秉忠都得這麽幹了。

　　他和賈琮的梁子那是接的比海深，比山高。每天從夢中醒來，他都要摸一摸脖子，生怕賈琮給他來個千裡飛劍斬人頭。

　　三年前的那場大戰他可是後來去看過了，當真是不可言說，根本就不是人間可以擁有的力量。國師甄士隱倒是說的輕巧，宮裡有氣運金龍守護，肯定不會出事的。但誰不知道，當初就是氣運金龍打了個盹，城西就發生了好一場大戰。萬一氣運金龍再打個盹，賈琮順便來趟宮裡割了咱家的腦袋，誰會知道啊！

　　正隆帝看他有些走神，輕輕咳嗽了一下。

　　老太監驚醒，連忙請罪，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伴伴此是何故啊?”

　　對啊，你怎麽能在見聖駕的時候走神，是不是想要定一個大不敬之罪啊！

　　“皇爺，奴才在想安親王爺的事情。”

　　安親王就是原來的北靜王水溶，他是在三年前移封茜香國東部地區，包括升龍府四州之地。

　　封地有一條叫安河的河流經過，衝擊出一片富饒的平原。其地稻谷可以一年三熟，畝產平均八石以上，比之江南的肥田都要肥沃。北靜王的大軍過去後，個個樂不思蜀，誰也沒再想念過大西北的苦寒，成了朝廷征服更南方立足點。

　　水溶肯定樂不思蜀啊！

　　以前幾百萬的要飯子民，現在統統變成了小地主、大地主。穿金戴銀，吃香的喝辣的，對他的忠誠度更是直接加到最大。

　　從前的三十萬要飯大軍，現在也鳥槍換炮，變成了當今天下最犀利的近代化陸軍。

　　要不是海軍太費錢，安親王府經過移鎮損失頗大，他說不定還得弄出一直海軍來。

　　這些心思皇帝當然知道的，他還知道賈府和安親王府政治上類似盟友的關系。賈璉的封地和水溶的封地基本上政策、官員都能隨便流動。

　　但皇帝不認為遙遠的天南有什麽可威脅到京師的。

　　“伴伴，安親王有什麽問題?”

　　“鹽商總行有安親王的股啊！現在絲路的收益就有安親王幫忙，便是戶部銀行起來了，怕是也奈何不得鹽商總行。”老太監真不愧是專門研究賈琮的，這種複雜的事情都能想明白。

　　“你還忘記說了金陵太守王子騰。”

　　“奴才不敢說！”

　　“有什麽不敢的，你王子騰背叛了朕，最後卻能從九省檢點的位子上安然退下……”

　　“皇爺，形勢很危險了！賈家一手遮天，若是再不行動，怕是有不忍之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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