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情說起來也並不算複雜。
岑璿十三歲那年忽然迷上了游泳潛水,她這個人喜歡什麽肯定都是要嘗試的。
反正也不是什麽不好的習慣,岑老爺子也就由著她了。
不過她這人,從小喜歡的還真的並不是普通的東西,她愛上的,是到波濤洶湧的海浪之中暢遊。
第一次下海的時候嗆了水,碰上了水母被蟄傷。
她倒是半點都不在乎,換了個海域繼續玩。
岑老爺子勸說幾次無果之後只能安排人盯著。
可她的性格,屬實是算不上安分守己的。
岑璿逐漸練成之後無論是下海游泳還是潛水都能夠遊刃有余,她也慢慢的喜歡上了晚上的海洋。
一片漆黑之中探索未知,每次下海心臟的跳動都比平常時間更加猛烈。
雖然每次宋歷都說她是去送死的,但就她這性格,除非是她自己玩膩了不願意了。
否則的話沒人能阻止她。
岑璿也從一開始的帶著保鏢教練下海,到慢慢的自己也會大晚上溜出去。
去的海域也從淺海逐漸往內延伸。
遇到沈霽淵的那個晚上,她自己一個人去的落霞灣。
看了夕陽西下的落日之後,岑璿自己駕著快艇出海。
她換好潛水設備之後下水遊了兩圈,等到想要返程的時候快艇出了故障無法啟動。
找出通訊設備聯系家裡之後,岑璿抬頭看到了遠處礁石上閃爍的光澤。
月光下隱約能夠看得到被捆綁在上面的人影。
她也沒多想就穿著潛水服跳下去,遊了半個小時之後順利上了這塊礁石。
銀白的月光灑在礁石上,海浪不斷拍打。
月光下的人眉眼低斂,俊美的容貌在月光下鍍了層淺淺的光澤。
岑璿還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孩子,不由自主的看入了迷。
半響之後。
岑璿壯著膽子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面前的人昏昏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虛弱的連撐起自己的身體都做不到。
她伸手將人身上綁著的繩子解開,扶著他坐了起來。
動手掐了他的人中之後,人很快清醒了過來。
“你是誰,為什麽會在這裡?”
岑璿率先開口道。
這大晚上的,他一個看上去虛弱無比的人被綁住丟到這裡來。
怎麽看怎麽奇怪。
“你又是誰?”少年反問一句。
她愣了愣,伸手摸過他的額頭。
很燙。
少年很顯然抵觸她的觸碰,但奈何反抗不了,他就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等等啊,我去給你拿水和吃的。”
這人擺明了是很長時間沒吃過東西了,就這麽丟在這兒。
要是再喝不上水吃不上東西的話,肯定要死了。
“你是誰派來的?”
靠著礁石的少年氣息虛弱的問了句。
一聽這話,準備跳回海裡的岑璿轉身到了他身邊。
她這才反應過來,就算是萍水相逢,她也沒有必須救助這個人的義務。
更何況還是在被懷疑的情況下。
“你是被人丟在這兒的?”
岑璿說著觀察他的神態,這人應該是被困住有一段時間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女孩子穿著潛水服,五官稚嫩,卻精致十分。
但再怎麽看都是個小姑娘。
“你覺得我跑到這腳不沾地的海裡,把自己折騰的半死,是我的興趣愛好嗎?”
聽著他的反問,岑璿能夠看得出來這人也不是什麽善茬。
看著都快要死了,還嘴上不饒人。
“你看上去還有力氣啊。”
還沒等岑璿的話音落下,面前的人直接順著礁石差點滾到海裡去。
岑璿用盡力氣將他扶起來,這會兒才發現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且全身跟燙的跟火爐一樣。
偏偏這個時候海上起了風浪,海面也不似剛剛那麽的平靜。
岑璿的快艇就停在對面,她記得船上有個應急的藥箱。
出門的時候她帶的背包裡有能量棒,能夠迅速補充體力的。
岑璿看著倒下的人,長歎一口氣之後起身。
“算了吧,正好碰上我也是你運氣好。”
岑璿剛將潛水面罩戴好了,她看著海面上逐漸起來的風浪。
這麽跳下去,就算是有潛水教練跟著也未必能夠平安。
少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跳入海中的人。
他唇角勾起涼薄的笑意。
這世間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善意。
人啊,總是以自己為先。
海上風浪漸大,這樣情況之下遊個來回極其的費體力。
成年人都未必能夠做得到,更別說還是個孩子了。
但岑璿這個人,從小岑老爺子對她評價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倔。
她不會證明自己的與眾不同,但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是拚盡全力都會去做好。
不過年少張揚,她比起同齡人,好像更多的是少了點同理心。
並不算是十分善良的女孩子。
為此岑老爺子還專門帶岑璿去佛寺吃齋念佛了幾天,希望她做事收斂,多與人為善。
比如像是今天這樣的事情,岑老爺子要是在這兒,恐怕都不認為自己這小孫女會願意以身犯險,恨不得賠上自己的命過來救人的。
畢竟海上風險太大,還是在晚上,一片漆黑之中,風險則更大。
她能夠遊回船上,大可以安心的等著救援的人過來,沒必要再以身犯險返回來。
這也是少年認定的。
迷迷糊糊之間,他眼前閃現過了很多人。
少年閉著眼睛,聽著四周海浪的聲音,慢慢等待死亡來臨。
一個多小時之後,一個沾了水的背包砸在了他手邊。
岑璿氣喘籲籲的摘了面罩靠在礁石旁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休息不過兩分鍾,她連忙從包裡拿了水瓶出來,擰開之後往少年口中開始灌水。
“你要是還能動,就把這個吃了。”
岑璿說著將能量棒拆開之後塞到他嘴邊。
四周只聽得到海浪的聲音,月光灑下,如同白晝一樣。
少年喝了整瓶水之後咬著能量棒恢復體力,同時視線在她身上打轉。
岑璿氣喘籲籲的看著他,“我可是差點就淹死在海裡了,這次要是平安回去了,你可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
說話間少年才發現她後背上的氧氣管斷了,背著的氧氣罐早就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她小腿上也受了點傷,正在不斷往外冒血。
“你沒事吧。”
少年只看著她開口。
岑璿正在拿了急救箱裡的東西出來,奈何遊過來的時候箱子被海浪撞開,裡面進了水,紗布什麽都用不了了。
只能簡單的消毒之後就那麽敞開。
岑璿看著少年半點動作都沒有的樣子疑惑,“你動不了?”
“被人打了針。”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
七天不吃不喝,能夠到現在還睜著眼睛已經是個奇跡了。
兩人等待救援的時候,天邊一道閃電劃破黑暗,原本就波濤洶湧的海上風浪更甚。
少年眼看著電閃雷鳴,忽然輕笑出聲。
“恐怕你要陪著我死了。”
岑璿挪到他身邊,靠在同一塊石頭上發呆。
“未必,我已經聯系到急救了,很快就會有船隻過來的。”
少年仰頭看著層雲密布的天空,一道道閃電驚雷像是要將天空劈開一道口子一樣。
“那些人不會讓我活著回去,你的求救電話打出去了,可不一定會有人來。”
少年慢悠悠的說了句。
他們想讓他悄無聲息的死在海裡,當然要杜絕掉他所有求生的希望。
江淮這地方,勢力錯綜複雜,這樣的事情岑璿也不是沒聽說過。
“放心吧,我找的是我家裡人,無論如何我家裡人一定會來救我,到時候連捎帶把你給救了。”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間多了幾分得意篤定。
眼看著暴風雨就要來到了,岑璿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從背包最底部翻出來一個玉墜子握在手裡。
她下海之前換衣服的時候順便將這個收起來。
少年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玉墜上。
哪怕是不懂玉的人也能夠看得出來這玉墜所屬的玉種昂貴。
江淮這地方,敢在半夜自己開船出來游泳潛水的女孩子還真是不多。
她哪怕同樣被困在這裡,也依舊能夠十分自信的相信家人一定會來。
每個孩子出生的時候,長輩或以金銀玉器寄托祝福,希望這個孩子能夠一切順遂。
光是看著她的性子都能看得出來。
她為什麽能有這樣的膽子。
在家裡,一定是被養的很好的孩子。
“你剛剛說有人要殺你?”
閑著無聊,岑璿開始同少年攀談。
“對。”
岑璿盯著他看了半天,格外的確定這張臉她肯定是沒見過的。
整個江淮就找不出來這麽漂亮的一張臉。
“如果你說的對,要殺你的人能夠操控急救中心的電話,那肯定不會是普通人家,你是哪家的孩子?”
她每天跟著爺爺和外公出入,很多人家她也都是認識的。
能夠長成他這樣的少年,父母一定容貌也很出色。
少年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顯然是不願意說自己的身世。
岑璿估計也能猜得到,他肯定不是住在江淮的。
或者身世是有問題的。
“你放心吧,我能出去,你就能出去。”
暴風雨來的時候,海浪拍打礁石的動靜越發大,原本就只有方寸棲身之地。
兩人緊貼其後,身上的衣服早就濕透了。
岑璿精疲力竭,靠在礁石上閉上了眼睛。
狂風驟襲,緊貼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下意識地在睡夢中尋求熱源。
少年伸手將她抱在懷裡用力擁緊。
沈霽淵當年遇險的事情,沈家人是清楚的。
沈老太太更是明白,所以才會在收到消息的時候安排沈知悅帶人過去。
沈知悅清楚,敢明目張膽對沈霽淵下手的,隻可能是沈政南一家。
為了避免過早的牽扯入這些是非裡,她按照老太太教的,隨便找人撥通了急救電話。
並且給了林以念錢,讓她守在落霞灣查看情況。
而林以念也按照要求趕過去,不過半山腰上的連環車禍導致的大堵車。
她去到落霞灣的時候暴風雨已經停了,看到的只是被從船上抱下來的岑璿和躺在擔架上的沈霽淵。
一片雜亂之中,她聽到了救援人員說的話。
“這小姑娘還真是挺厲害,敢自己一個人跳海裡去救人。”
“你是不知道,這小姑娘膽子可大著呢,聽說是被家裡寵的無法無天的,不然也不會大半夜的跑海裡去啊。”
林以念視線一直落在擔架上的小姑娘身上。
她來晚了,沒能做到雇主的要求。
那枚玉墜也正是那個時候掉在了沙灘上,林以念撿起來之後一直藏了這麽多年。
之後的事情,他們也都清楚了。
老太太帶著幾人進屋之後,自然也明白沈霽淵帶福叔過來是什麽意思。
“沈先生剛找到我的時候我還在感歎,當初的少年也成長成了如今的模樣,一樣的出色。”
福叔說著視線在岑璿和沈霽淵的身上環繞。
“福叔,如果真的是我救的他,為什麽我半點記憶都沒有了。”岑璿疑惑道。
她忘記的未免也太徹底了一點。
腦子裡半點記憶都沒有了。
“你當然想不起來了,在海上那麽長時間,我們接到你的時候你已經沒了意識,送到醫院高燒燒了三天三夜,肺部和傷口感染,能救回來這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岑璿眨眨眼,“是嗎?”
“您從醫院出來之後老爺子就嚴禁您再單獨下海了,之後您就算再想自己一個人出海都已經不可能了。”
有關這個岑璿還是清楚的。
她也是從那一年開始,就再也不可能一個人單獨下海。
當時還是爺爺和外公的聯合圍剿,兩個老人第一次如此齊全的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不允許她再靠近海域。
不過她之後也不再喜歡去潛水了。
“至於當時沈先生,是白老先生安排人送到了醫院。”
白老先生一眼就看出來這其中的問題,為了保證沈霽淵的安全,安排了人守在病房外面。
也正是那一段過去,讓沈霽淵和白老爺子有了一面之緣。
之後的事情就一切都能說明了。
“林以念, 你騙了我這麽多年。”
沈知悅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什麽大病小病的,我還真當你是個舍己為人的,你把我們沈家當什麽了?”
林以念臉色憋得通紅,不住的抓著她的手。
奈何什麽卻是什麽都抓不住。
“咳咳……”
岑璿有些不確定的看向沈霽淵。
男人低頭,捧著她的臉輕撫。
沈老太太歎了口氣,她隻當當年的事情沒有人知道。
沒想到,當時救了沈霽淵的人會是岑璿。
有岑璿這麽個媒介,當然白老先生也牽扯入了這件事情中。
難怪當初送到醫院之後,沈霽淵就銷聲匿跡了。
這其中白家費了不少力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