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不顯眼的字出現在李折竹面前。

　　永和書院。

　　這個書院有兩層，樓前有一大片空地，籬笆把空地和樓都圍了一圈。

　　一看就是自己用木頭和竹子做的，做這個的人手生得很，許多細節都不太到位。地方雖然大，但整個書院都顯得黯然失色。

　　李折竹來得太早，書院還沒開門，她便在門口等著。

　　開始環顧起周圍的環境來，也是一處自然風光。說不上有多好，但好在也不是荒野，在尚懷著新鮮感的有靈看來這裡比風清派好玩得多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

　　“這位姑娘可是帶這孩子來書院上課的?”聽見這句話，李折竹轉過身來。

　　一雙淺琉璃色眸子撞入了李折竹的眼中。

　　“江公子?”面前的男子看到李折竹的臉後微微一怔，李折竹同樣如此，不過面上掛著笑。

　　“折竹姑娘，好久不見沒想到還能在這裡碰見”江映雪一身淺色衣衫，樸素得很，不過江映雪穿上反倒讓人覺得別有一番滋味。

　　他看了看一旁的有靈，神色有些奇怪，笑容也跟著有了細微的變化“折竹姑娘，請進吧”

　　李折竹抬腳走進書院內，一邊看一邊說“沒想到江公子居然開起了書院，公子真是才華橫溢，此番我來對地方了”

　　“折竹姑娘說笑了，在下不過是為了討生活，識得些字勉強教教學生罷了”江映雪撿起地上的一個物件，重新放回原位。

　　“今後我就把有靈托付給江公子了，江公子盡管開價，只要未來幾年裡讓他一直住在跟著江公子學習這就成”李折竹把有靈拉到江映雪面前。

　　江映雪點點頭，盯了有靈看了半天，特別是眉眼的地方“昔日承了姑娘的恩情，在下一定盡心盡力，怎好拿姑娘的錢?不過在下有一事不明，姑娘為何說幾年內都住書院?姑娘是沒有空照料有靈?”

　　“我要去閉關修煉，對我來說不過須臾之間的事情，但心中放心不下有靈，隻好勞煩先生了”李折竹向他解釋，跟著江映雪進了屋。

　　江映雪燒了熱水，開始找茶葉清洗杯子“原來如此”

　　李折竹待了許久，叮囑了有靈一些事情就要告別。

　　“那江公子，我就先走一步，來日再見”李折竹走出門，看了看有靈後對江映雪說。

　　“師父…”李折竹臨走了，有靈十分不舍，可憐兮兮地看著李折竹走出去。

　　聽見有靈這麽稱呼李折竹，江映雪愣住了。起先他以為有靈是李折竹的孩子，心中總不大舒暢，原來是徒弟啊。

　　李折竹寬慰他幾句“不許哭，好好聽先生的教導，師父很快就回來接你。你師姨會經常過來看望你的”

　　說完這句，李折竹頭也沒回地走了。

　　——

　　白天裡，有靈跟著同齡的孩子聽課，發現這些所謂的同齡人都蠢笨，三兩句詩半天背不下來。心中鄙夷道，俗人就是俗人，他可是靈玉。要是每日都要與這些人共處，豈不是無趣得很?

　　小小的有靈已經開始得意忘形起來，全然忘記了李折竹對自己的千般教誨。

　　他的這點小心思，被江映雪盡收眼底。不過短短一天，有靈就開始有這樣的想法。不過江映雪也不急著告誡，過上一段日子等有靈吃了些苦頭他再順水推舟同有靈談。

　　人是環境下的產物。

　　沒有強大堅定的心智，沒有經過克制教導等種種煎熬，人一向如此。狂悖自大，總以為自己就是那個例外。

　　有靈住在這裡，白日裡閑暇之余會和江映雪做一些農活，譬如砍柴挑水，洗衣做飯。礙於年紀還小，江映雪隻給他乾少量簡單的活，主要是鍛煉他的毅力以及掌握熟練度。

　　在這裡生活的日子裡，有靈也穿上了粗麻布衣，擼起袖子和褲管，經常跑來跑去弄得自己身上髒兮兮的。頭髮像個雞窩，皮膚也開始曬得黢黑，不過五官還是依稀可辨的可愛。

　　每日勞作，吃得也不如從前在風清派那般好，人就消瘦了些。褪去了嬰兒肥，倒有了幾分小男孩的樣子了。

　　臉上沾上了草木灰，一雙細胳膊正搓洗著木盆裡的衣服。

　　“你們看，有靈像個小乞丐”一個小男孩同一群小夥伴嘲笑他。

　　“誰叫他沒爹沒娘的，師父也不要他了才將他丟來這裡乾苦役”另一個小男孩譏笑道。

　　這些話都入了有靈的耳朵裡。

　　他聽得多了，起先覺得憤怒，後來就不在意了。畢竟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什麽也不懂，一沒修為二不上進三不聰慧，所以就只能這樣損人來彰顯自己有多麽高風亮節，他有什麽好計較的，根本不屑於和這些人有什麽口舌之爭。

　　反正他們也打不過自己。

　　有靈雖然不合群，沒有同伴，也高傲惹得很多孩子對他不滿惡語相向，在極端生氣的時候也沒有用師父教自己的本領用在他們身上。

　　有靈是傲世輕物，把自己放在頂峰的位置，卻也知道分寸。師父多次叮囑過自己，不可爭強好勝，雖說這點他沒聽進去違背了師父的意願。但起碼沒有動手打過同窗，這就是守住了原則了。

　　“喂，叫你呢聽見沒有?”那孩子對有靈大喊道。

　　有靈輕蔑地看了一眼他便低頭繼續乾自己的事情了。

　　被無視的男孩感覺受到了侮辱，一氣之下想衝過來打有靈，卻被一旁的孩子拉住了。那個孩子比他大些，比較穩重。

　　他附耳過來對男孩悄悄說了些什麽，兩人對視了一眼看向有靈的目光變得怪怪的。

　　剛才拉住一旁夥伴的男孩朝有靈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隻木偶放在了有靈的面前，等他接下。

　　有靈遲疑地看著面前的男孩，有些眼生，不過他倒是沒有嘲諷擠兌過自己，不自覺對對方產生些許好感。

　　“這是什麽?”有靈停下了手中動作。

　　男孩對他朗朗一笑“這是我的玩具，有靈，送給你了”

　　有靈掃了一眼那隻木偶，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都在透露著不解。

　　“是我弟弟不要了的，送給你吧”男孩眼中絲毫沒有惡意，更沒有瞧不起有靈的意思。

　　有靈幾番猶豫下問清楚了男孩真的送給他他才接過來，並和男孩道了謝。

　　天色漸晚，有靈正準備燒水沐浴，江映雪就帶著幾個男孩朝這邊走了過來。

　　“有靈，你是不是有隻木偶?”江映雪詢問道。

　　有靈感覺氣氛不對，但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個送他木偶的男孩立馬對江映雪“老師你看，我都說了是他偷的！”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就是，我都看見了”

　　“小偷！有靈是小偷！”

　　“不要臉”

　　七嘴八舌的嘈雜聲不斷湧入有靈的耳朵裡。

　　他氣得漲紅了臉。

　　“住口”江映雪製止道“事情還沒搞清楚，不許罵人”

　　江映雪一開口呵斥，其他人就不敢說話了。

　　平日裡江映雪對大家溫和寬容，所以這些孩子都不怕他什麽都說。但一旦碰上學習和說髒話這種事情江映雪就十分嚴肅，生氣起來也讓學生們畏懼。

　　“木偶呢，拿出來還給他”江映雪的語氣平緩，聽不出來他有沒有生有靈的氣。

　　有靈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沒想到這個人這麽有心機慣會顛倒是非黑白。繃著一張小臉，把木偶從衣衫內拿出來給了江映雪。

　　江映雪轉手還給了男孩。

　　“這可是我父親親手給我做的”男孩視若珍寶把木偶放好。

　　其他人都瞪著有靈。

　　在江映雪的勸說下，都紛紛散了。

　　回頭一看，有靈呆呆地站著，察覺到江映雪的目光，委屈地抬頭說“老師，我沒有偷，是他給我的”

　　“老師信你，但是你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不是你拿的”江映雪這句話一針見血，有靈張了張嘴頓覺啞口無言什麽也沒說。

　　有靈有一個想法冒出來，忽然覺得下山不是那麽好了。他畢竟還小，遇到點挫折就開始想念起在風清派的日子了。

　　似乎也明白李折竹為什麽把他放在這裡。

　　夜裡，有靈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人心險惡，真是防不勝防”有靈心中有氣，又不知如何發泄，便踹了幾腳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