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吵雜的靈堂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一雙雙圓瞪的眼眸,紛紛看向那微微晃動的棺槨。
垂死夢中驚坐起,閻王誇我好身體。
在眾人錯愕的神情中,王渾坐了起來。
白幡飄揚,燭火晃動。
每個人的臉上都溢滿了難以置信的神情,緊接著他們的目光被一股莫名的驚恐所佔據。
終於,短暫的死寂之後,一陣尖利的呼嚎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
“詐……詐……詐屍啦!!”
頓時,靈堂炸鍋了,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呼叫,有人愣在原地……火盆傾覆,堆積的紙人倒了一地。
此刻,唯有王奇距離最近,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王渾當著自己的面坐了起來,驚愕的眸子裡旋即湧現出複雜的神色,驚恐,不信,憤怒……
“怎……怎麽可能?他……他沒死!?”
王奇懵了,心中似有一道聲音在回蕩,這時候的王渾應該早已魂飛魄散才對,怎麽可能坐起來!!?
“渾……渾弟……”
王奇不愧是王奇,幾乎瞬間的功夫,他便將自己複雜的情緒遮掩起來,一把抓住了王渾的手……
果然溫熱……
“渾弟……你沒死……天可憐見……”
王奇破涕為笑,眼角依稀可見淚痕,然而臉上的那一抹笑容卻是無比的真誠,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這樣的喜不自勝,這樣的感天動容,似乎真得是發自肺腑。
“你踏馬怎麽不去唱戲!?”王渾看在眼中,心中只有冷笑。
“渾弟……你真沒事?”
此時此刻,王奇的神色透著古怪,死死地盯著王渾,心中充滿了疑惑。
無論如何,他也想不明白……
“我睡太死了!?”王渾隨口道。
“都散了,扶渾少爺下來。”
就在此時,一位身形佝僂的老者從靈堂外趕了過來,他一聲令下,威嚴十足,遣散了眾人。
“趙大總管!”
一眾賓客看向那老者,紛紛流露出敬畏的神情,不敢逗留。
趙大總管,那可是王玄策身邊的老人,總領著府裡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務。
“渾少爺,跟我走吧。”
趙大總管走到了棺槨前,渾濁的目光泛起別樣的異彩,深深看了王渾一眼。
這一日的【離陽郡城】注定無法平靜。
半天的功夫,王家嫡子詐屍的消息便傳遍了全城,成為街頭巷議的話料。
“你們知道王家公子為什麽會詐屍?我親眼看見,出殯前一晚,他們家祖墳冒了青煙,都燒著了……”
“明媚的白天不會愛上烏鴉,就像說瞎話的人沒有親媽……你放屁,王家公子明明是因為吃了我們藥館的藥……”
“疲軟倒下的戰士,在愛的撫摸下,必將再次站起來……王家公子重挺起來都是因為我們這裡的姑娘……大爺來玩啊!”
“王八搖頭必有緣由,不是報恩,就是報仇……我看王家這位公子又死又生,搖擺不定,怕不是來討債的。”
一日內,謠言四起,關於王渾的種種傳言變得越發不可控制,這位王家嫡子也漸漸變得神秘傳奇起來。
……
夜深了。
王家大院,高牆深深,宗族祠堂內。
香火繚繞,跳動的燭光映照出那一排排莊嚴肅穆的牌位。
青紗浮動,最上方的座椅上,數道人影晃動,影子在幽幽的燭光中被拉得老長。
這些人全都上了年紀,然而身上卻有一股淡淡的異香浮動,彌散在祠堂內。
這是踏入【靈髓境】的特征,骨髓生靈,恍若大藥,氣息綿長,浮有異香。
“王家嫡子,一夜暴斃,如今詐屍……這樣的名聲可算不上好。”
“如此能堪大任?早知道就不應該將他尋回。”
“這話過了……王家的血脈不容流落在外,不過……玄策,你是該考慮考慮他是否有資格繼承王家正統了。”
一道道蒼老的聲音交談著,最終目光全都投向了祠堂牌位前。
那裡,一位中年男子點起三株清香,對著祖宗牌位拜了拜。
他身形高大,眉宇內斂深沉,繚繞的香火中,周身似有一片赤霞泛起,隱隱奪目。
王玄策,王家族長,同時也是【寶血境】的高手,換血重生,如入寶境,等若脫胎換骨,再也不入凡俗之流。
這樣的境界,放眼龍虎道都算得上是頂尖一流。
“大周皇朝日漸式微,天下十九州,皆有玄門出,布道蒼生,香火鼎盛……在如此亂世求生,確實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掌舵者……”
就在此時,王玄策開口了。
大周開國三千年,朝堂凋敝,早已沒有了天朝氣象,唯有一座【聖院】,還在苦苦支撐,延綿國祚。
野仙河神,山妖精怪,玄門修士……遍布天下十九州,香火不絕,各有傳承。
當年,江州大教【方仙派】開辟【龍虎道壇】,王家先祖有大氣運,成為登臨道壇的九氏之一,得了【方仙派】的法統,如此才奠定了王家的基業,安於【離陽郡城】,成為一方大族。
“龍虎道九氏之中,我們王家只是中三族而已……更何況,這麽多年過去了,江州的道壇再也不止【龍虎道壇】……”
蒼老的聲音再度響起,透著對於未來的擔憂。
雖說【方仙派】依舊是江州大教,可是這些年依舊有其他玄門出世,立下道壇,傳播法脈。
亂世悠悠,時局動蕩,在族中這些老人眼中,王渾縱然身為嫡子,可作為王家的繼承者顯然不合格。
“趙總管……”
就在此時,王玄策開口了。
“老奴在……”
“王渾如今怎麽樣?”
“渾少爺似是情緒不穩,不願讓大夫瞧瞧身體,不過看他氣色,應該無礙……”趙大總管低聲道。
“想必是驚著了……城郊的綠柳山莊還空著吧,那裡幽靜,適合安養。”王玄策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的欺負。
“老奴明白。”
趙大管家不懂聲色,他心裡清楚,這一去怕是再也沒有了繼承家業的資格。
……
三更過後,王家偏院。
昏黃的燭火映照出王奇的身影,他的臉上依舊噙著一絲疑惑和暴怒。
“不是說沒有活過來的風險嗎?怎麽沒死?”
“確實有些蹊蹺……或許王玄策動了自身寶血?”
就在此時,一陣沙啞的聲從裡屋傳了出來。
“這小子命硬的狠,剛出生,他便被帶出了王家,眼睜睜看著斷了氣,丟入河中,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這一回又來了出詐屍……”
那沙啞的聲音透著無法理解的疑惑。
“我剛剛得了消息……王渾被送去了綠柳山莊,看來他並不得父親歡心……”王奇冷笑道:“或許,我們可以……”
“你太不了解你父親了。”
那沙啞的聲音及時響起,打斷了王奇的妄念。
“府裡人多手雜……你怎麽知道他將那孽種送去綠柳山莊,不是存了保護他的心思?”
“你不是說做得極為乾淨,查不出端倪嗎?”王奇面色微沉。
“王玄策此人心思太重,即便沒有蛛絲馬跡,他也會生疑……一族之長,豈會這麽容易糊弄?”
“說不定他將那孽種送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便是想引有心人再度出手。”
“用自己的兒子作餌!?”王奇眉頭一挑,對於自己這位父親似乎有了新的認識。
“算了……那孽種既然外放,便再無與我相爭的資格。”
王奇搖了搖頭,暫時熄滅了冒險的念頭。
“立賢還是立長!?”
王奇陷入深思,若是立賢,他還有許多兄弟,無論天賦,才智,還是修為……可都比王渾那個廢物難對付對了。
最關鍵得是,他這些兄弟誰是人,誰是鬼……都不太好說,一個比一個藏得深。
“不怕虎狼當面陰,就怕交人兩面心……這些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東西,真是讓人惡心啊。”
王奇揉了揉眉心,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有資格與他相爭的兄弟,至於王渾,則是徹底被拋諸腦後。
……
五天后。
離陽郡城,郊外。
綠柳山莊。
王渾被送到了此處,身邊隻帶著兩名仆從。
王家的規矩極為森嚴,男子成年之前,身邊都不會配貼身婢女,就怕一時血氣方剛,意亂情迷,泄了童真元陽。
“這地方倒是僻靜,正適合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王渾掃了一眼,莊子周圍只有三五間農舍,可謂人煙罕至。
他入了莊子,避退仆從,緊閉屋門,點起一盞油燈,正襟危坐,深吸了兩口氣。
緊接著,王渾心念微動,低頭觀瞧,離地三尺,那尊神秘的三足香爐幽幽浮現,介於虛實之間,唯有王渾能夠看見。
“這就是我的機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