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之上,德慶皇帝上朝時看上去依然心情不佳,待得知刑部、都察院與大理寺對於“何明滅門案”皆還是一無所獲後,又是一頓大發雷霆,將滿朝上下狠狠的責罵了一番。
如今會試將近,主考官與考試題目已是到了該討論的時候,但德慶皇帝卻提也不提,再次甩手下朝了。
而早朝過後,德慶皇帝卻再次在私下裡召見了趙俊臣,這般連續兩天的召見秘談,引來不少朝臣的猜測。
待一番密談之後,等趙俊臣離宮,卻依然沒有去吏部注銷病假,也沒有去戶部辦理公事,而毫不停留的是直接回府,對外宣稱自己身體依舊不適,還要繼續休養,讓暗中觀測打探的朝臣們大失所望。
然而,回府後沒多久,一輛扮相低調的馬車緩緩的離開了趙府,載著趙俊臣,向著錦衣衛的大本營——錦衣衛親軍指揮使司駛去。
錦衣衛如今雖然已是漸漸的被東廠所控制,幾乎淪為附庸,但這個衙門既擔負著皇帝的儀仗隊和貼身衛隊的職責,又掌管刑獄,有巡察緝捕之權,依然權勢極大,讓人不敢隨意招惹。
也正是由於錦衣衛的權高勢大地位尊貴,其衙門不像其他親軍衙門那樣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門承天門,在千步廊西側,毗鄰五軍都督府,與東側的六部隔街相望,位於明代核心權力機構的駐地。
當趙俊臣乘著馬車來到錦衣衛衙門外,剛剛停下。還未等到趙俊臣下車,就聽有人用一副囂張且不耐煩的語氣呼喝道:“你們是什麽人?長不長眼?把車停在這兒幹嘛?知道這裡是什麽地方嗎?這裡可是錦衣衛衙門!快快離去!別在這兒礙眼!”
趙俊臣掀開車簾,卻見一名錦衣衛校尉。年紀大約在三十多歲,滿臉的絡腮胡子,扮相頗是威儀,此時正攔在馬車之前,神情囂張的對著馬車上的車夫大呼小叫著。
京城之中,權貴雲集之地,尋常的軍中校尉或是官府衙役。最是不敢隨意得罪人,很可能某位看似尋常的路人,就會與某位公爵或者高官扯上關系。但錦衣衛卻是例外,京中除了聊聊幾人,一向都只有權貴們躲他們的份,所以見到有馬車停在錦衣衛衙門外。看上去又扮相尋常。守在外面的校尉也不管來意背景,就這般隨意的呼喝驅趕了。
然而,趙俊臣正是錦衣衛不敢隨意招惹的幾人之一,就算是為趙俊臣趕車的這位車夫,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仗著有趙俊臣的背景,
平日裡在趙府之外也算是一號人物,面對眼前這錦衣衛校尉的呼喝。竟只是輕藐的抬眼看了一下,然後跳下馬車。自顧自的把馬車拴在錦衣衛衙門外面的拴馬石上,對那大呼小叫的錦衣衛校尉,竟是毫不理會。
見到車夫這般表現,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那校尉勃然大怒,竟是直接拔出了腰間佩刀,疾行幾步後來到車夫身前,把明晃晃的刀子在車夫眼前不斷晃著,面目猙獰,並大聲呼喝道:“嘿!你這家夥聽不見是不是?錦衣衛你也敢隨意招惹,信不信爺我在這兒把你砍死了也沒人敢為你收屍!?”
看到這錦衣衛拔刀了,那車夫才終於慌了,這錦衣衛校尉不知道馬車上坐著的是趙俊臣,這明晃晃的刀子更不認得趙俊臣是誰,心慌之間,車夫下意識的就要抬出自己的背景:“你……你敢,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話聲剛剛過半,在趙俊臣的示意下,許慶彥已是跳下馬車,大聲喊道:“住口!”
見許慶彥出現,車夫底氣足了不少,腰杆一挺,向那校尉回瞪著,但終究還是沒有透露趙俊臣的身份。
而許慶彥來到兩人身前,瞪了車夫一眼後,又皺眉看著那名錦衣衛校尉,輕哼一聲:“這裡是哪裡我知道,但你也別以為自己是錦衣衛就了不起了,爺我還真不放在眼裡。把刀給爺我收起來!”
言語之間,竟是比那錦衣衛校尉還要更加囂張。
不過,在潞安府的時候,當時趙俊臣還僅只是三品侍郎,身為趙俊臣的親隨,許慶彥就已是敢對正四品知府隨意謾罵指責了,如今這般呼喝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校尉,倒還算是客氣的了。
被許慶彥那囂張的氣勢所懾,錦衣衛校尉下意識的後退半步,但接下來卻又惱羞成怒,雖然覺得這馬車中人,可能真的有些背景,但他身為錦衣衛,“見官高一級”都是低調的說法,囂張慣了,又如何被人這般羞辱過?忍不住就要再次喝罵。
而就在這時,守在衙門外的其他錦衣衛,也注意到了這裡的爭執,然後就見有一名錦衣衛小旗又帶領著三四名錦衣衛校尉走了過來。
“秦校尉,怎麽回事?有人敢在這裡鬧事!?”
那錦衣衛小旗先是冷冷的打量了許慶彥幾眼後,見許慶彥雖是長隨裝扮,但面料講究不下尋常富豪之家,目光微閃,但也沒有太在意,只是拿捏著腔調向那名正欲發怒的校尉問道。
聽到錦衣衛小旗的詢問,那秦校尉先是微微一愣,然後瞪了許慶彥與車夫一眼後,轉過身來,滿臉賠笑的說道:“哦,怎麽驚動了張小旗,還請小旗大人放心,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有人不懂規矩,把馬車停在了咱們衙門外面,我正在讓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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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權高位尊,少和底層的校尉衙役接觸,卻是忘了這錦衣衛的囂張跋扈,竟是把事情想簡單了。不過。今日我來這裡的事情,陛下早已知道,應該給錦衣衛們下過旨意才對啊。”
另一邊。趙俊臣正在暗暗感歎著八個字——“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果真如此。
因為西廠籌建尚處於隱蔽階段,趙俊臣只能隱藏身份來這錦衣衛衙門,沒想到錦衣衛權大勢大,一向囂張慣了,在不暴露身份的情況下。竟是連門都難進。
趙俊臣雖然有聖旨在手中,還有德慶皇帝在早朝後剛剛欽賜的虎牌,但這個時候若是拿出來。層層上報之下,驚動的人太多,卻也是不好。
正在趙俊臣暗暗感慨之間,聽到這“秦校尉”向“張小旗”的稟報後。卻是不由一愣。然後再次掀開車簾,多打量了這位“秦校尉”幾眼。
無他,“秦校尉”只是說許慶彥和車夫不懂規矩,誤在錦衣衛衙門外停車,卻絲毫沒有提及許慶彥及車夫對他的挑釁衝突之事,這是在有意庇護了。
可以想象,若是這秦校尉實話實說,甚至添油加醋。若是許慶彥和車夫沒有背景,以錦衣衛的權勢和囂張性子。兩人一頓皮肉之苦以及牢獄之災定然是不可避免的。
“這個姓秦的校尉,看似囂張魯莽,心性倒是不壞,之前府裡的車夫和許慶彥如此藐視於他,竟然還以怨報德,難得難得。”
………
就在趙俊臣暗思之間,那張姓小旗卻冷笑一聲,斜眼看了秦校尉一眼後,略帶譏諷道:“秦校尉,你這就是不把我們當兄弟看待了,剛才的一切我等就在一旁看在眼裡,這些人不僅與你有了衝突,還藐視於我錦衣衛,秦校尉你是出了名的好心腸,想要放過他們也是可以想象,但我錦衣衛的尊嚴威勢卻不能容人隨意冒犯。”
聽張姓小旗這麽說,周圍的校尉皆是哄笑,好似秦校尉有一副好心腸對他們而言是一件需要恥笑的事情一般。
也不管秦校尉滿臉絡腮胡的臉上滿是通紅,那張姓小旗已是皺著眉向許慶彥說道:“你的嗓門倒是大,剛剛說的話我可是聽見了,你說你並不把我們錦衣衛放在眼裡?好啊!說說你是誰府裡的下人?看看到底能不能嚇住我們這些錦衣衛!”
雖然看似囂張,但這張姓小旗終究還是留了個心眼,這是在打探許慶彥的來歷呢。
可惜,許慶彥卻知道,趙俊臣這次是秘密來訪,不便隨意透露身份,尤其這個張姓小旗,更是沒有資格知道,一時間反而不知該如何說。
但見到許慶彥這般表現,張姓小旗卻以為許慶彥被嚇住了不敢說——也就是說眼前之人就算有些背景,恐怕也惹不起錦衣衛,不由心中疑慮盡孝,大聲道:“這些人藐視我等錦衣衛,就是藐視朝廷,藐視朝廷的,就是亂黨!!”
扣下帽子後,張姓小旗底氣更足,揮手呼喝道:“哥幾個,把他們拿下,先關到牢裡再說,讓他們瞧瞧咱們錦衣衛的手段究竟能不能入眼!”
見這般情況,趙俊臣輕歎一聲,就欲下車——讓許慶彥這個囂張慣了的人去對付同樣囂張慣了的錦衣衛,不起衝突才怪。
然而,趙俊臣的屁股才剛剛抬起,就聽有人呼喝道:“住手!”
然後就聽那些大呼小喝的錦衣衛校尉們紛紛發出驚呼。
“郎千戶!”
“哎呀,郎千戶怎麽來了?”
“見過郎千戶。”
趙俊臣掀開簾子,就見一名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千總,此時正面色慎重的聽著張姓小旗稟報。
與秦姓校尉不同,這張姓小旗的稟報卻是各種添油加醋。
然而,這郎千戶面色愈加凝重,並沒有什麽生氣的樣子,待聽完張姓小旗的稟報後,先打量了趙俊臣幾眼後,然後帶著一些客氣,輕聲問道:“你家主人就在馬車裡?”
許慶彥先輕哼一聲,然後點了點頭。
見許慶彥如此表現, 郎千戶反而愈加客氣了,越過周圍的錦衣衛,快步來到馬車前,輕聲向車內趙俊臣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姓趙?”
趙俊臣見這般變化,知道省了不少麻煩,也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緩緩道:“正是。”
馬車外,郎千戶面色一變,連聲說道:“我家指揮使大人剛剛才得到大人要來的聖旨,就派卑職前來接大人入衙,只是沒想到大人來的這麽快,下面的人一向不懂規矩,又囂張慣了,竟是給大人添了麻煩,卑職馬上就處置他們,還望大人勿要見怪。”
趙俊臣說道:“小事罷了,不用在意。”
說話間,趙俊臣掀開了車簾,對著那位正在一旁發愣的秦姓校尉招了招手,在郎千戶的示意下,秦校尉快步走到馬車前。
猜到馬車中人果然並非自己能招惹的,秦校尉不由露出忐忑之色,但趙俊臣卻面色溫和,笑著問道:“不知這位校尉叫什麽名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