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派去戶部查帳的那些帳房，竟是看不懂戶部的帳目?怎麽可能?！他們可都是京城中最好的帳房了！”

　當天傍晚，黃府之中，黃有容一臉的震驚，向著前來黃府匯報情況的章炳文大聲問道。

　章炳文苦笑道:“閣老大人，您可還記得在四五個月前，戶部曾向陛下請旨，要求更改戶部的記帳手段、並重做戶部帳目的事情?說什麽如此一來，可以細化帳目，查帳記帳會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國庫銀錢周轉速度雲雲，然後陛下也恩準了。當時咱們也沒在意，以為這新帳目再怎麽改也是變化不大，誰曾想戶部竟是創了一種新的記帳方式?咱們派去查帳的那些帳房，對這種新的記帳手法壓根就看不懂，如今還要戶部的人去教他們。”

　說到這裡，章炳文更是一臉的憋屈。

　自己帶著人興致衝衝的去戶部查帳，最終卻還要請戶部的人教導他們如何查帳！這種事情對章炳文而言實在太過屈辱了！

　再想到蔣謙神色間那毫不掩飾的譏諷，如今依然是歷歷在目，章炳文更是心中怨怒！

　……………………

　時間推前到當天下午申時，戶部衙門之中。

　當章炳文再次見到蔣謙的時候，蔣謙的神色之間，一如之前離開的時候，似笑非笑，隱含著濃濃的譏諷與不屑。

　見到章炳文之後，蔣謙一臉的故作茫然，問道:“咦?章大人召喚下官有何事?剛才不是說這裡已經不需要下官了嗎?怎麽才過了這麽點時間，就又把下官叫來了?”

　看著蔣謙神色間的譏諷，章炳文強忍著心中怒火，指著一旁的戶部帳冊，向蔣謙怒聲問道:“蔣大人！你們戶部的帳目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何與當世常用的記帳手法不同?我帶來的這些帳房竟會看不懂?”

　蔣謙恍然道:“哦?您是說我們戶部的帳目啊，章大人您也知道，我們戶部掌管著天下錢糧。每天都會有十多筆的錢糧周轉，若是按照尋常的帳目方式，不管是記帳還是查帳，都太過麻煩繁瑣了，還容易被人做手腳，所以我家尚書大人有鑒於此，就創了一種新的記帳方式。不僅帳目數額、錢糧周轉都因此而細致了許多，查帳記帳也很方便。”

　說到這裡，蔣謙又疑惑道“下官記得，大概在五個月前，戶部就已是用這種新方法重做帳目了。而關於這件事情，朝廷也討論過。陛下也恩準了，怎麽章大人您竟是不知道?”

　章炳文怒道:“這件事本官自然聽說過，但這記帳手法變動的如此之大，如今本官手下的這些帳房，根本就看不懂你們的帳目！這還讓本官怎麽查帳?！”

　蔣謙一臉的委屈，說道:“下官剛才在離開的時候，就曾提醒過大人。戶部做帳的方法與民間有些不同，若是大人您這邊有什麽不懂的，就派人來找下官詢問就是。但大人您卻是信心滿滿，對下官的提議也是不屑一顧，當時下官還以為大人博知古今，對戶部的記帳手法已是了如指掌，哪曾想大人您竟是完全不懂?”

　話雖然這麽說，但見到章炳文神色間的怒氣衝衝。蔣謙是一個標準的小人，此時卻是心中暗笑，覺得自己把章炳文玩弄於鼓掌之間，並為此而得意洋洋。

　但更多地，卻還是對趙俊臣的敬佩。

　…………

　當初，趙俊臣把後世的記帳手段傳授給了蔣謙，並讓戶部上下官員按照新的記帳手法重做戶部帳目。當時戶部的所有官員可謂是叫苦不堪，要知道戶部有多少帳目?若是重做帳目，又需要花費多少精力時間?

　但趙俊臣卻堅持如此，並解釋道。若是按照新的記帳方法重做帳目，戶部從此往後就再也不怕朝廷查帳了，畢竟新的帳目唯有戶部的人才能看得懂，朝廷若是派人到戶部查帳，該如何查帳還要戶部來傳授方法，到時候只要在傳授之時稍稍忽略一些東西，查帳之人剛剛接觸到這種新的方法，又如何還能查找到戶部帳目中的漏洞?

　“遵循前人的記帳手法，固然方便省事，但如何做帳，如何查帳，世人皆是心知肚明，而創造一種新的記帳手法，由咱們自己來解釋裡面的規矩，讓別人去遵守，如此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並從此萬保無憂。”

　對於趙俊臣的這一句話，蔣謙如今已是深以為然。

　如今，隨著戶部帳目重新，戶部帳目裡的那些錢糧漏洞，也不再是靠“抬高支出”，“加大損耗”、“虛報名目”這類老舊手段來填平，而是變成了後世做假帳時所常用的“收支名目轉變”、“選擇性分攤”、“收入提前與推遲確認”等等的新式手段。

　對於這些新手段，若是沒有人詳細指點，尋常帳房即使明白了戶部的記帳方式，也根本查不出什麽。就算有心深究，怕也要仔細研究許多年才能略微明白一些。

　而這些手段，也正是如今戶部不怕人查帳的依仗所在。

　…………

　就在蔣謙暗自得意的時候，章炳文卻是愈加的怒火中燒，隻覺得自己此行事事不順，大聲道:“本官如今奉旨查你們戶部帳目，你們的帳目卻讓人看不懂，你說該怎麽辦?！這是聖旨，戶部帳目也是必須要查的！你們戶部這般對本官耍手段，小心本官向陛下彈劾你們！”

　蔣謙一臉無奈，說道:“這哪裡是我們戶部在耍心機?既然您手下的帳房都看不明白戶部的帳目，那下官就派人來傳授他們就是了，大人手下的這些帳房畢竟都是算帳老手，深悉此道又經驗豐富，最基本的查帳手段，怕是一兩天就學明白了。”

　反正按照最基本的查帳方法，根本查不出什麽來。

　對此，蔣謙明白，章炳文也同樣能想到。

　章炳文輕哼一聲，冷聲說道:“只是明白了最基本的查帳手段，又如何能查明白你們戶部有沒有做假帳?更何況陛下限期十日。時間本來就不夠用，又如何還能再耽誤?不用了！你們戶部既然重做了新的帳目，那定然是還有老帳目了?本官如今就查你們戶部的老帳目了，你把這些讓人看不懂的帳目都搬走，把你們戶部從前的老帳目都搬來讓本官查帳！”

　蔣謙歎息一聲，說道:“啟稟大人，戶部因為重做了帳目。對那些舊帳目也就不重視了，從前一直都放在倉庫裡存著，沒曾想三個月前失火，所有的舊帳目全都被燒了，哎，這的確是戶部失職。具體的負責官員，如今已是被我家尚書大人問罪了，而章大人您如今想要查帳，怕也只能查這些新帳目了，反正都一樣，這些新帳目還要更加細致一些。”

　聽戶部做的如此決絕，章炳文不由目瞪口呆。知道這次查帳，怕是什麽都查不出來了。

　愣愣的看著面前蔣謙良久後，章炳文咬牙道:“你們戶部倒是做事夠絕，如此處心積慮，本官絕不善罷甘休！”

　聽到章炳文的再次威脅，蔣謙依舊是毫不在意，只是說道:“下官這就去找人來，讓他們傳授那些帳房如何查帳了。這次朝廷對戶部查帳，我們戶部是願意配合的，至於章大人您會如何想，又要如何做，請便就是。”

　說著，蔣謙又欣賞了幾眼章炳文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就笑著離開了。

　……………………

　黃府之中。聽了章炳文的詳細解釋，黃有容神色陰鷙，問道:“戶部的那些舊帳目，當真是全被燒了?”

　章炳文點頭道:“下官專門去看過。被燒了的倉庫遺跡如今還在，戶部這次是下定決心不留人把柄了。”

　黃有容眉頭一皺，沉默片刻後，又問道:“也就是說，咱們如今只能查戶部的新帳目了?對於戶部的新帳目，那些帳房們都怎麽說?”

　章炳文垂首道:“閣老您府裡的帳房曹先生，經驗老道，不過聽戶部的人解釋了一兩遍，就已是看得懂戶部帳目了，說這種新的記帳方法內容細致縝密，確實要遠遠的好於舊的記帳手段，只是在這種新記帳手段下，戶部會如何的弄虛作假，而咱們又該如何去查，卻還需要許多時間摸索。”

　頓了頓後，章炳文搖頭苦笑道:“事實上，因為戶部的記帳手段太過細致了，數額與備注也太過詳細，想要查帳的話，計算量要遠遠大於尋常的查帳，再加上對新手法的不熟悉，在這十天之內，帳房們也只能粗略的核對一番，卻是沒法細查了，若真想要查出些什麽，怕是難上加難。”

　出乎章炳文意料的是，聽到這般稟報後，黃有容雖然神色陰沉，但竟是沒有生氣，只是衝著章炳文一揮手，說道:“既然如此，你繼續去戶部查帳吧。即使只有萬一的希望，也不能放棄。另外你也讓那些帳房好好學一下這種新的記帳手法，學會了再好好研究一番，將來或許能用得上。”

　見黃有容竟然沒有生氣，章炳文長出一口氣，連忙在行禮後退下了。

　而在章炳文退下之後，黃有容突然將手中茶盞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砰”的一聲碎響，嚇的周圍下人皆是身體一顫。

　對戶部查帳，本是黃有容為了擊敗趙俊臣而寄以厚望的手段，如今還沒開始就失敗了，更代表著黃有容的手段都已是被趙俊臣看透，這幾日以來與趙俊臣爭鬥也是完敗，如此一來，黃有容又如何不惱火?只是這般怒火，黃有容不願意在章炳文這般小人物面前表現出來罷了。

　“怪不得趙俊臣竟是同意了查帳的事情， 原來早已準備好了，而且還是如此的決絕，毀了所有的舊帳目，還創了一種新的記帳手段，如此一來，在新的記帳手段被人摸透之前，怕是任誰也不能再拿戶部帳目的事情威脅他了，好手段！好心機！好乾脆！”

　喃喃自語之間，一連三個“好”字，黃有容的聲音愈加的陰冷:“本以為我已是高看了趙俊臣，沒想到最終還是低估他了，我當年可沒有他這般的心智，這種人如果再不壓製……”

　說到這裡，黃有容摔了茶盞之後，心緒終於平複了一些，然後冷聲向身邊下人吩咐道:“派人去催促一下霍正源霍大學士，就說他也該有所動作了，老夫已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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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太累了，腦袋也是昏昏沉沉，雖然勉強更新了兩章，但第二更的章節數寫錯了，請大家見諒一下。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du8du8.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