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以東的繁華地段,有一家規模龐大的商行,名為“四通商行”,經營著茶葉、布匹、藥材、糧食等等多門生意,幾家店面連在一起,竟是佔據了整整半條街道,即使是在富貴雲集的京城之中,這家商行的規模也能排在前二十位。
這家商行的幕後老板名叫郭敏,乃是少傅郭湯的同胞弟弟,頗有經商的天賦頭腦,“四通商行”能夠發展到如今的這般規模,其中固然有郭湯的面子,但郭敏的眼光手段與八面玲瓏更是關鍵原因,這些年來,郭敏僅僅只是依仗著郭湯的關系,就建立了自己的人脈網絡,“四通商行”也得到了許多衙門的特意關照與優待,近十年來可謂是一帆風順,從來都沒有遇到過麻煩。
但這一天,“四通商行”卻是突然間遇到了麻煩,並且還是一場大麻煩。
時間還不到晌午的時候,突然有大量的順天府衙役來到了“四通商行”周圍,不僅將“四通商行”裡的客人盡數趕走,並且還將“四通商行”的店面、倉庫、存銀等等全部封存,甚至還逮捕了“四通商行”的幾位掌櫃。
這些衙役們查封“四通商行”的罪名有很多,販售假貨、偷漏稅銀、欺行霸市等等,只要是“四通商行”能夠涉及的罪名,就必然是一樣不缺。
眼見著事情有些不可收拾,“四通商行”的大掌櫃羅福連忙抓過一名夥計,表情急切的吩咐道:“你趕快將這裡的事情告訴東家,東家他的人脈最廣,認識很多朝廷官員,這些衙役突然查封咱們的商行,定然是來者不善,現在唯有東家出面才能夠解決!”
等到這名夥計快步離去,大掌櫃羅福又連忙向著負責查封‘四通商行’的為首官員走去——這名官員名叫張培,乃是順天府通判,與羅福也是老交情了,平日裡也十分照顧“四通商行”,在羅福的印象中,這是一位很好說話的官員。
來到張培身前,羅福陪著笑臉說道:“張大人,您一定是誤會了,我們‘四通商行’一直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在街坊鄰居裡也一向是有口皆碑,朝廷的各種稅銀也一直是及時繳納,哪裡敢販售假貨、偷漏稅賦、欺行霸市?這一定是哪裡誤會了!”
說著,
羅福從袖子裡掏出一錠銀子,就打算塞入為張培的手中,又說道:“草民手中銀子不多,店裡的銀子又都被封掉了,如今只能拿出這麽一點,但張大人您放心,只要您這次能夠稍稍通融一二,我們東家日後必有厚報。”
然而,在羅福印象中一向是極為貪財的張培,此時卻是一幅清廉奉公的模樣,掂了掂手中銀子的重量之後,竟然沒有把銀子收入懷中,反倒是轉手交給了身邊一名衙役,並且吩咐道:“看來,‘四通商行’的罪名還要再加一條了,那就是賄賂朝廷官員!把這錠銀子收好了,這可是贓銀罪證!”
聽到張培的這些話,羅福頓時是面色大變,連忙開口求情,但張培依然是冷著臉沒有回應,甚至還命令衙役將羅福也收押了下去。
等到“四通船行”被查封的差不多了,郭敏終於是收到了消息匆匆趕到。
見到“四通船行”被官府查封之後,郭敏心中一沉,隱隱覺得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麽簡單,但他仗著自己乃是當朝少傅郭湯的親弟弟,與朝中許多大員皆有交情,卻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畏懼之色,只是快步走到了張培面色,拱手道:“張大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為何要突然查封我家商行?不知你是奉了誰的命令?我與順天府府丞張保張大人一向是交情深厚,這件事你也是知道的……”
見到郭敏之後,張培眼光微微一閃,並沒有回答郭敏的問題,反倒是打斷了郭敏的話,開口問道:“你是誰?與‘四通船行’又有什麽關系?”
聽到張培的反問,郭敏不由一愣。
他乃是“四通船行”幕後東家,這件事張培原本就是清楚的,兩人甚至還一同喝過酒,為何又要明知故問?
郭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說道:“我乃是‘四通船行’的東家郭敏……”
然後,郭敏還沒有把話說完,就見張培再次伸手一揮,向衙役們吩咐道:“原來你就是這家商行的東家,竟然是自己冒了出來,倒是省了我去特意尋找!……來人,把這個奸商也一同抓起來!”
聽到張培的話語,郭敏面色大變,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程度還要遠遠超乎想象,等到衙役拿出繩索捆綁自己的時候,郭敏更加是心中慌亂,連聲說道:“不要綁我!我兄長乃是當朝少傅郭湯!我與順天府丞張保張大人交情深厚!我與直隸總督……”
然而,又不等郭敏把話說完,張培已經是冷聲說道:“除非你與當今陛下有交情,否則今天誰也救不了你!”
說完,張培掃了一眼被綁成一排的“四通船行”眾人,揮手喝道:“全部帶走!‘四通船行’的罪行極為嚴重,上面也非常重視,將他們押到衙門裡、盡快審訊!”
然後,看著猶自掙扎的郭敏,張培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屑,低聲說道:“要怪就怪你自己笨吧!看在張府丞的面子上,我原本是打算假裝不認識你,讓你可以趁機離開這裡,偏偏你自己犯傻、非要表明身份,既然這樣的話,我不抓你也不行了……畢竟,你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可不願意搭進去!”
說完,張培又轉頭看了一眼被查封的“四通商行”,神色間略有一些幸災樂禍,說道:“無論如何,郭家要倒大霉了!”
*
如果說郭湯是郭家基石的話,那麽郭敏就是郭家的頂梁柱,而如今正在國子監學習的郭鳴台,則就是郭家的未來希望了。
但就在這天稍晚一些的時候,郭鳴台也遇到了大麻煩!
“胡大人,您說學生抄襲文章?”
被國子監丞胡珍傳喚到辦公房間之後,郭鳴台就聽到了胡珍對自己的指責,滿臉的震驚與不可思議。
胡珍面色嚴肅,冷聲說道:“就在不久前,我收到了幾位國子監學生的控訴,他們說你近兩年以來欺名盜世,一直都用銀子強行購買他們的文章作品,只是稍稍修改之後就署上自己的名字上交於監學!並且他們還提供了切實的證據,也有好幾位人證可以證明此事,如今證據確鑿,你可還有什麽要解釋的?”
聽到胡珍的解釋,郭鳴台表情有些慌亂。
其實,在國子監內部,那些有閑錢的監生花銀子向那些生活窘迫的監生購買文章詩句、並且署上自己的名字發表,早已經是一種眾所周知的潛規則了。
這樣一來,有閑錢的監生可以利用這些文章詩句為自己擴張名氣、營造聲勢,而生活窘迫的監生則是可以利用文章詩句改善生活,雙方可謂是可取所需,國子監的高層們對此也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郭鳴台向來不缺銀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難以免俗。
畢竟,郭鳴台雖然也算是有些才華,但終究不是拔尖之流,並不能一直寫出水平之上的文章,許多時候為了維持自己的聲譽,郭鳴台也會出手購買幾篇文章應急。
但郭鳴台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明明是眾所周知的潛規則,如今竟是被人捅了出來,並且最先倒霉的人竟是自己!
在胡珍的冷酷注視之下,郭鳴台的心中愈加慌亂,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解釋,猶豫良久之後,郭鳴台說道:“監丞大人,這件事情還望您能夠通融一二,畢竟這種事情不僅僅是我一個人這麽做過,監生之中有許多人都做過這種事情,學生也並不常犯,只是偶爾才思不佳,寫不出好文章,所以一時心急,才選擇了這般下策……學生向您保證,今後絕不敢再犯……”
胡珍冷哼一聲,說道:“既然你也承認了這件事,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國子監除了是朝廷的最高學府之外,也承擔著監管學子的職責,你的這般行為,已經逾越了國子監教育學子的底線,絕不能輕饒!所以我決定奪去你的監生身份,並且將你的事情通報於禮部!到了那個時候,你的功名恐怕也難以保住,你還是早做準備吧……”
聽到胡珍的決定,郭鳴台再次面色大變,下意識的說道:“怎麽能這樣!胡大人,您知道的,我祖父乃是當朝少傅郭湯……”
胡珍卻是完全不留情面, 說道:“你也別拿郭少傅來壓我,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如今又有人特意盯著這件事,我若是繞過了你,恐怕就沒人能饒過我了!這件事情,沒有容情的余地!”
隨著胡珍的話聲落下,一向都是極為驕傲的郭鳴台頓時癱軟在地。
不僅失去了監生的身份,還有可能會丟掉功名,郭鳴台發現自己的科舉之路恐怕是徹底完了!
祖父郭湯知道這件事之後,會是如何的失望?難不成自己今後只能像是叔祖父郭敏那樣經商不成?
然而,郭鳴台並不知道,他的祖父郭湯如今也同樣是自身難保,至於他的叔祖父郭敏苦心經營的“四通商行”,也已經被官府查封了,甚至就連郭敏本人都被官府收押了!
原本還算是京城望族的郭家,僅僅只是一天時間,就已經是搖搖欲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