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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之間,趙俊臣與章晟德達成了默契。
趙俊臣依然是重用了章晟德推薦的人選,但僅只是四人而已,既是表達了自己對章晟德的信任,同時也防范了章晟德架空自己的危險,至於章晟德也達成了部分目的,雖然並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可以接受。
所以,趙俊臣與章晟德二人皆是沒有再談這件事情。
話鋒一轉,趙俊臣已是岔開了話題,又說道:“如今確實是人才匱乏,但這件事情還可以延後解決,有了章巡撫引薦的四位大才,也暫時夠用了……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解決今年的火篩入寇,關於目前的邊防局勢,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
翻閱了三邊總督府的檔案與公文之後,趙俊臣越發的認為形勢不容樂觀。
“如今,蒙古大軍兵分兩路,蒙古右翼的鄂爾多斯部、土默特部、永謝布部以及其附屬部落在河套地區布置了騎兵三萬余,另還有準噶爾部落的援軍五千人,與榆林、大同二大軍鎮相對峙,這段日子以來屢屢挑釁、衝突不斷,恐怕遲早會發生一場大規模的戰事……與此同時,準噶爾汗國的主力則是聚集在鄂托克旗地區,總計有兩萬人,另還有附屬部落的兩萬仆從軍,向東威脅陝甘,向南威脅寧夏,向西威脅甘肅,並且與鄂爾多斯部落遙相呼應,牽製了寧夏、固原、甘肅、榆林的絕大部分兵力,這些日子以來,蒙古人的劫掠部隊也大半都是由這個方向而來……”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章晟德連連點頭,面色嚴肅的說道:“正是如此!這兩路蒙古大軍、再加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分兵與疑兵,這一次蒙古人總計出動了十萬大軍之多!考慮到蒙古人的內部衝突,以及蒙古左翼如今已經成為了後金附庸,近年來一直是比較老實,這十萬大軍已經相當於南疆的全部力量了!聽說準噶爾汗國倒是在草原深處保留了一部分兵力,但也不會太多。”
另一邊,李如安也是表情凝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隨著蒙古的分裂與沒落,過往幾年的火篩入寇,能有五六萬騎兵出動就算不錯了,並且蒙古各大部落相互間矛盾極深,入侵劫掠之際也沒有任何配合,只是各自為戰……但今年蒙古人的兵力不僅是增漲了一倍之多,因為準噶爾汗國的出現,他們也有了相互配合呼應的意思,說不定還有了統一指揮,再加上蒙古人因為連年天災的關系,如今已經被逼入了絕路,不能搶到大批糧草的話他們就無法過冬,這也讓他們愈加凶殘,不可能像是往年一般輕易退兵……總體而言,今年的火篩入寇,與往年大不相同,咱們必須要做好苦戰的準備!
此外,咱家大約估算過,最近半個月以來,蒙古騎兵出動了三十七次,邊疆各地都受到了劫掠,總計損失了糧草八萬石,百姓們被殺了千余人,還有三處村莊被蒙古人攻破了……這意味著蒙古人的劫掠所得還比不上他們的大軍消耗,因為西北各地連年遭遇天災,邊境的民力早已經匱乏至極,糧草也大都集中在各地城池之內,蒙古人再是怎麽劫掠城外村鄉,也得不到足以讓他們過冬的糧草……所以,蒙古人若是想要撐過這個冬天,接下來就必然會有大動作!說不定……還會攻城!”
聽到李如安的意見,章晟德有些意外。
這些觀點雖然並不出奇,但若是事先沒有下一番苦工,卻也絕對說不出來。
很顯然,李如安與過往的那些監軍太監不同,哪怕是不通軍略,
但他至少是一個明眼人,並不是隻想著撈銀子。見到章晟德的意外表情,李如安笑了笑,解釋道:“章巡撫,咱家既然是來到了陝甘監軍,自然是事先做了一番功課,這些日子呆在花馬池營也帶著耳朵與眼睛……您也知道,監軍固然是個肥差,但也是風險極大,若是戰事不利的話,在陛下震怒之下,監軍也要充入淨軍的,咱家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安危考慮,也不能毫無見識。”
所謂淨軍,就是太監組成的軍隊,以犯事的太監充入邊軍組成,在陝甘三邊也有存在,人數大約有兩千之多。
章晟德再次點頭,表示了自己對李如安的讚賞,然後又指著大堂後方的地圖,再次說道:“若是硬要說起來,這兩支蒙古騎兵之中,當然是鄂托克旗地區的蒙古騎兵戰力更強許多,這支騎兵以準噶爾汗國的騎兵為主,人數更多,實際上的危害也更大!然而,鄂托克旗地區的蒙古騎兵畢竟是距離朝廷腹地較遠,雖然是屢屢派兵入境劫掠,但動作一直不大……反倒是河套地區距離朝廷腹地更近,與直隸只有三五天的騎兵路程,更容易威脅到京城中樞,再加上河套地區的蒙古騎兵動作很大,屢次有大軍調動的跡象,進攻姿態非常明顯,所以陝甘三邊的注意力大都是放在這裡……畢竟,一旦是讓蒙古侵入直隸,事情可就鬧大了。”
趙俊臣沉思片刻後,搖頭道:“依我的觀點,河套地區的蒙古右翼部落固然是動作更大,看似是蒙古人的主攻方向,但也許只是蒙古人的障眼法罷了!表面上負責牽製的準噶爾騎兵,或許才是蒙古人真正的殺招!準噶爾騎兵看似低調,但這段時間以來屢屢入境劫掠,未嘗不是一種試探手段與疲敵之策……畢竟,蒙古人應該也知道朝廷對河套地圖的防禦決心,大同軍鎮、太原軍鎮、榆林軍鎮集中了西北軍鎮的精銳力量,又有宣府軍鎮作為後援,蒙古人不善攻堅,絕不會選擇硬碰硬的辦法!反倒是鄂托克旗地區,雖然是被寧夏、固原、甘肅幾處軍鎮包圍,但這幾處軍鎮的實力遠遠不如大同、太原、宣府幾處軍鎮,準噶爾騎兵的實力更強,所以這個方向也更容易突破!”
章晟德無奈道:“趙大人的猜測或許是真的,但不論真相如何,直隸方向的防務都必須要保證,對於陝甘三邊來說,哪怕是任由準噶爾騎兵攻入陝甘腹地,也絕不能讓河套的蒙古騎兵滋擾直隸,陝甘乃是邊遠之地、直隸則是天子腳下,這裡面的區別太大了!”
趙俊臣歎息一聲,說道:“是啊,就算是明知道河套地區的蒙古軍隊只是擾敵,也必須要嚴防死守,所以榆林軍鎮以及山西的兵力,是絕不能調動的。”
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哪怕是被蒙古人殺掉了上萬名陝甘百姓,在朝廷大員的眼中也只是一個數字罷了,但若是直隸境內出現了兩三百名蒙古騎兵驚擾地方,整個京城都會人心惶惶。
前者固然是百姓受損更加嚴重,但後者的政治影響更大、也會更加損害到官員們的仕途前程!
所以,官員們沒有余力的情況之下,只能是全力防止後一種情況出現。
想到這裡,趙俊臣輕輕搖頭,也是無可奈何,面對這般選擇,他也只能做出妥協。
搖頭歎息之後,趙俊臣繼續說道:“相較於蒙古人的威脅,我倒是更加頭疼陝甘內部的懈怠畏戰!蒙古人雖然凶殘,但實際戰力未必就強於精銳邊軍,蒙古人雖然是統一行動,但準噶爾與蒙古右翼之間依然是貌合神離,只要是陝甘邊軍們擰成一條心,蒙古人的威脅也沒有多大……可惜,正如我剛才所講的那樣,邊軍將士都不可信啊!”
說著,趙俊臣伸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數百份公文,說道:“翻閱了邊防公文之後,我發現陝甘邊軍抵禦蒙古人入境劫掠的方式流程大致相同,先是邊墩點燃烽火示警,讓邊境百姓們盡量逃入村莊,然後就任由蒙古人劫掠,等到蒙古人劫掠到了足夠物資、失去了戰意之後,再調集軍隊將他們驅趕出境……我覺得這般做法更像是禮送出境……邊軍壓根沒有交戰的勇氣與意圖,只要蒙古人沒有攻城,就一切都是敷衍了事……”
章晟德苦笑道:“這些年來,邊軍們一直是這般做法,正如趙大人所說,只要蒙古人沒有攻城,一切都不算大事,至於百姓們遭到劫掠殺害……邊軍們早已經看習慣了,任誰也不會在意。”
趙俊臣握拳敲了一下桌面,面現堅定之意,說道:“所以,邊軍不可信!若是咱們真想要有所作為,就絕不能依靠那些擁兵自重、懈怠畏戰的邊軍將領!咱們……必須要有一支可以絕對控制、安心重用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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