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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參將,本閣必須要告訴你一個不幸消息……”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李澤荷表情微變,但又似乎是早有預料一般,苦笑問道:“還請趙閣臣明言,不必顧忌卑職的心情……可是卑職的麾下護衛們出現了折損死傷,而且還很嚴重?唉!關於這些事情,卑職其實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說話間,李澤荷面現戚色、表情痛苦,就好似那些死去的護衛全都是他的親族兄弟。
見到李澤荷的惺惺作態,趙俊臣心中譏諷之意更重。
但表面上,趙俊臣則是跟著歎息道:“李參將果然是神機妙算,不愧是智將之名!本閣剛剛收到消息,你麾下的那一眾護衛,現在確實是折損了大半……
只不過,他們的死傷並不是因為敵人的暗殺與突襲,而是因為一場走火的緣故……李參將,若是本閣所料不差的話,那場火勢應該是你自己所布置的吧?
畢竟,你雖然沒有明說,但你剛剛才離開自己的營帳之後沒多久,就突然出現了這場走火,時機未免是過於巧合了!”
說話間,趙俊臣觀察了一下李澤荷的表情變化, 卻看到李澤荷依然是滿臉的痛惜之色, 竟是沒有任何動搖之意。
看到這一幕,趙俊臣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繼續說道:“更何況,史城的軍中同黨就算是想要殺你, 時機也應該選在後半夜而不是現在的前半夜;
就算是選在前半夜殺你, 但因為你的提前離開、突然失蹤,他們無功而返之下, 也沒理由刻意製造這場火勢、進而是引發更多關注;
就算是他們想要利用這場火勢殺人滅口、隱藏證據, 也應該是趕盡殺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依然留下一部分活口……
所以, 就是你放的火, 對不對?”
聽到趙俊臣的質問,李澤荷並沒有直接承認,但也沒有當即反駁, 只是表情間愈發是充滿了痛惜之意。
趙俊臣稍稍沉默片刻後,又說道:“本閣也清楚李參將你為何會在離開之際安排這場走火,不外乎就是為了轉移敵人的注意力,然後你就可以趁著敵人被轉移注意力的機會,盡大可能的提升自己的逃生機會,對不對?
不過, 在敵人還沒有真正動手的情況下, 就算是沒有這場走火,你也同樣有機會逃生保命,但你只是為了給自己增加少許成功逃生機會,就這般毅然決然的自斷臂膀, 讓自己的麾下護衛們皆是死得不明不白,是不是有些杯弓蛇影、因小失大了?
唉, 那些護衛能被李參將一直帶在身邊,必然都是對李參將忠心耿耿的心腹之輩, 像現在這樣毫無價值的損失慘重,實在是太可惜了……對李參將本人而言, 今後失去了這些護衛的保護與協助, 形勢也是大為不利啊!”
這一次,李澤荷終於是緩聲答話。
“趙閣臣, 您沒有經歷卑職當時的情況,自然是無法體會到卑職當時的心情……卑職以及卑職的麾下護衛們皆是毫無預兆的中毒, 絕大多數人皆已是無法動彈,一番調查之後又發現附近駐軍皆是自己的軍中敵對勢力, 而且這些敵對勢力還都是一副整裝待發、隨時都會出手殺人的架勢……
這般情況下, 卑職不敢去賭他們的動手時間,也並不認為自己杯弓蛇影,只能是認真考慮最壞的情況,也必須要當機立斷,所以許多事情也就顧不得了!”
這番說法,李澤荷依然沒有直接承認自己親手放火的事情,但也相當於默認了這個說法。
頓了頓後, 李澤荷繼續說道:“至於卑職麾下的那些護衛, 卑職也並不認為他們死得毫無價值……
他們的死傷雖然慘重,
但也成功掩護卑職逃到了趙閣臣您這裡尋求庇護, 而只要卑職還活在世上,不僅是事後可以重重撫恤他們的家人,而且遼東鎮全體邊軍將士也不會被西門盛、史城他們徹底引入歧途, 所以他們的犧牲雖然慘烈,但無論於公於私,皆可謂是功莫大焉!”*
聽到李澤荷的這番說法,趙俊臣不由又是稍稍沉默了片刻。
趙俊臣發現,自己的此前想法有誤,自己根本不可能打擊到李澤荷。
一方面,趙俊臣錯估了李澤荷當時的危機感與緊迫感。
趙俊臣根據常理判斷,認為史城的軍中同黨就算是要暗殺鏟除李澤荷,也大概率會選在後半夜動手,所以李澤荷根本沒必要急著逃生,完全有時間安排更為周詳的自保計劃,也根本沒必要斷尾求生、親手害死自己的麾下護衛。
但趙俊臣卻忽視了一件事情——機緣巧合之下,因為自己的暗中設計,李澤荷以及李澤荷的麾下護衛當時紛紛已是出現了極為明顯的中毒症狀。
所以, 李澤荷也就會理所當然的出現誤判, 認為史城的軍中同黨很快就會動手鏟除自己,在這種緊迫感與危機感的影響之下,李澤荷為了保命自然是不惜代價。
而另一方面, 趙俊臣想要利用李澤荷麾下護衛們死傷慘重的事情打擊李澤荷,前提是李澤荷真心在乎自己麾下護衛們的性命,但實際上李澤荷根本就不會在乎這種事情。
在李澤荷眼裡,只要自己可以順利保命,哪怕只是稍稍提升了一絲成功機會,那他的麾下護衛們就算是犧牲再大,那也是完全值得的——相較於自己的性命安危,麾下護衛們的性命自然是無足輕重,兩者不是應該相提並論的事情。
所以,就像是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同理你也永遠無法打擊一個毫無底線的自私自利之輩。
於是,趙俊臣想要打擊李澤荷的設想,自然是徹底失敗了。
其實,趙俊臣想要趁機打擊李澤荷,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給那些無故犧牲的護衛們主持公道,而是出於利益考量——趙俊臣希望李澤荷受到重大打擊之後心理崩潰,進而是徹底喪失主見、立場、以及膽氣,然後也就會徹底依附自己、唯自己馬首是瞻。
這樣一來,趙俊臣就能在遼東鎮內擁有一枚可控棋子,接下來許多事情也就容易操辦了。
只可惜,因為李澤荷的涼薄與自私,這種想法算是徹底落空了。
不得不說,在絕大多數時候,像是李澤荷這種人,總是活得更為輕松一些。
察覺到這些情況之後,趙俊臣心底深處也就愈發厭惡李澤荷這個人了。
雖然趙俊臣的身邊遍布小人,但趙俊臣本身則是更為喜歡那些正人君子,這種喜歡不僅是因為那些正人君子的品行與作為確實是值得敬佩,亦是因為正人君子們總是可以欺之以方,所以也就更為容易利用算計。
反之,像是李澤荷這種小人,利用算計之際就需要耗費更多心思,也需要給予更多好處利益。
趙俊臣經常會幻想,如果這個世界上全是正人君子,只剩下自己這一個卑鄙小人,那該有多美好。
*
接下來,趙俊臣還需要李澤荷配合自己,所以眼見自己根本無法打擊李澤荷、讓李澤荷喪失主見,也就迅速轉移了話題,不再是設法刺激李澤荷,轉而是擺出了一副拉攏態度。
只見趙俊臣好似是全心全意為李澤荷考慮一般,歎息著點頭認同了李澤荷的說法之余,又問道:“唉!李參將的一片公心,當真是令人敬佩!但眼下的當務之急,卻已經不是那些護衛們的犧牲了,而是今晚所發生的種種事情,究竟應該如何收尾!
李參將你這次強行闖入禁軍駐地、向我尋求庇護,必然是瞞不過遼東眾將的耳目,想必他們很快就會趕到本閣這裡與你相見、向你詢問今晚種種事情的緣由與經過……
卻不知,李參將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難道是要與史城等人當場對峙不成?但這場官司,只怕是不容易啊,李參將你雖然認定了史城想要今晚動手謀害自己,但你實際上並沒有任何確鑿證據,本閣雖然願意相信你的判斷,但若是史城他們堅決否認的話,也根本無法奈何他們啊……”
李澤荷想起自己今晚“險些喪命”的事情,頓時是恨得牙癢癢,但他並沒有喪失理智,甚至是早就想到了後續對策,寒聲答道:“史城以及他背後的西門盛現在想要動手殺害卑職,我與他們已是勢不兩立,這件事情自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卑職必然要與史城當場對質!
至於證據……卑職以及卑職麾下護衛的中毒症狀就是證據!史城把他的軍中同黨皆是暗中布置於卑職的營帳附近,而且所有人都是穿甲攜刃、蠢蠢欲動,這同樣就是證據!
所以,卑職雖然不能證明自己就是被史城派人暗中投毒,但除了他們還有何人會做這種事情?嘿,絕大多數時候,‘真相’二字只在於人們願意相信什麽,確鑿證據反而並不重要!
正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卑職與史城他們當場對質之後,把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挑明, 遼東眾將的心中自然就會有所判斷!到了那個時候,史城他就算是堅決否認,也必然是千夫所指、失道寡助……再然後,遼東鎮的事情也就沒他說話的份了!”
見李澤荷這個時候依然是思路清晰,趙俊臣點頭表示讚賞,剛打算再說些什麽,就見到一位禁軍護衛匆匆進入帳中,稟報道:“啟稟趙閣臣,遼東鎮眾將聯袂求見,說是有緊急事情想要向您稟報。”
趙俊臣點了點頭,道:“這些人動作真快,本閣原本還打算趁機與李參將私下裡多談幾句的……讓他們進來吧。”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後,李澤荷垂首道:“卑職也希望能在私下裡多聽一聽趙閣臣您的教誨,但今後還會有很多機會……而現在,還請趙閣臣恕罪,卑職要失態了!”
說完,李澤荷就挑選了一張椅子,然後直接癱坐在椅子上,擺出了一副奄奄一息的虛弱模樣。
其實,李澤荷雖然身中砒霜之毒,但中毒不算很深,剛才又經過了趙俊臣的洗胃催吐之術後,身體情況已然是好轉了許多,至少是恢復了少許體力與精神。
而李澤荷此時依然是刻意擺出了這般虛弱模樣,自然是想要為自己最大程度的爭取道義與同情。
“這個人……真是聰明過頭了!”
看到李澤荷的做法,趙俊臣心中暗暗評價道。
而就在趙俊臣這般評價之際,帳外響起了沉重且密集的腳步聲,卻是遼東眾將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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