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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物?”
聽到薑泉的說法,史城頓時是面現警惕。
經過這幾天時間的接觸經歷,在史城眼裡,趙俊臣以及趙俊臣身邊這些人,早已是變成了陰險、卑劣、奸詐的代言人。
所以,薑泉送給遼東鎮的所謂“禮物”,又能是什麽好東西?
必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事實上,史城的判斷很準,薑泉也確實是沒安好心。
薑泉的所作所為、所言所行,皆是奉了趙俊臣的指令,而趙俊臣又能有什麽好心思呢?
只見薑泉從懷中掏出厚厚一摞信紙遞給了史城,滿臉善意的解釋道:“這些信件,都是胡家莊周邊各地百姓送給遼東將士的家書……
近段時間以來,趙閣臣雖然一直都滯留在胡家莊境內,但他依然關心遼東百姓的生活狀況,派出我等禁軍將士到處走訪調查,期間遇到了許多遼東將士的族人親朋,他們頗為思念那些參軍入伍的家族子弟,於是就委托我們為他們轉交這些家書。
我原本還有些為難,畢竟遼東鎮擁兵十五萬之眾,想要逐一尋到收信之人頗是不易,但今天卻是忽然想到,這件事情完全可以委托於史千戶負責,史千戶乃是遼東乾將,必然可以把這些家書妥善送到那些遼東將士手中,而那些遼東將士收到這些家書之後,也必然會格外開心……
史千戶不是一直都在擔心遼東將士的軍心不穩嗎?或許這些家書會有助於遼東鎮穩定軍心也說不定。
恩,史千戶千萬不要言謝,我也只是順手為之罷了,遼東將士皆是為朝廷鎮守邊疆的英雄,我能略盡綿力為他們轉交家書,也是一種榮幸!”
說完,薑泉衝著史城一拱手,直接轉身走開了,然後就召集了麾下所有禁軍將士,迅速離開了遼東鎮大營。
這般表現,就像是一個做好事不求回報的仗義俠士。
然而,等到薑泉等人盡數離開了遼東鎮營地之後,史城只是粗略翻看了幾眼這些家書的內容,頓時是表情愈發難看,咬牙切齒道:“居心叵測的卑鄙小人!果然是純心使壞!”
原來,這些家書的內容,無一例外皆是周邊遼東百姓在向他們的參軍子弟訴苦抱怨,或是講訴家裡被遼東邊軍強征了“助軍糧”、就快要活不下去了,又或是表示族人遭到了遼東邊軍的欺凌勒索、訴苦無門百般屈辱,再或是埋怨遼東邊軍這段時間以來強征勞役太多、讓家人苦不堪言……
甚至,還有一份家書的內容,竟是說某位遼東將士的家中姊妹被本地的遼東軍官給強行擄走了!
這些家書,總結起來其實都是一個意思,那就是——這些遼東百姓皆是認為自家子弟被征入遼東軍之後,他們身為軍人親屬依然還會受到遼東邊軍的欺凌與壓迫,根本沒有任何優待,境遇令人寒心!
薑泉剛才還說什麽這些家書一旦是送到遼東將士手中,就能有助於遼東鎮穩定軍心,簡直就是睜著眼說瞎話!
這些天以來,因為薑泉等人的到處串聯挑唆,遼東將士原本就有些人心思變之意,但整體局勢還算可控,但若是此時再把這些家書內容傳揚出去,必然會進一步的軍心動蕩,邊軍們的心中不滿也會再次增漲,說不定還會成為事端擴大的導火線!
想到這裡,史城當即就想要出手毀掉這些家書。
但下一刻,史城還是強行忍住了心中衝動。
薑泉既然敢把這些家書盡數交給史城,那就意味著趙俊臣早已經準備好了後手,若是史城直接毀掉這些家書,說不定還會引發更為嚴重的後果!
一時間,
史城雖是精明強乾,卻也沒了主意,隻覺得這些家書已經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留著也不是、毀掉也不行,更不能就這樣直接轉交給那些收信的遼東將士。最終,史城把這遝家書收入懷中,轉身向著帥帳方向快步走去,認為這件事情必須要讓何宇親自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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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俊臣進入遼東鎮防區之後,就一向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屢次的劍走偏鋒,也總是會做出一些完全不合常規的決定。
就在遼東鎮的高層武官們同樣為了這些家書而進退兩難、議論紛紛之際,此時的禁軍營地之中、趙俊臣的大帳之內,更是充滿了喧雜與混亂。
因為趙俊臣的那一番話,所有人都是面色大變,忍不住紛紛起身、出聲質疑!
遼東鎮每年所耗費的朝野錢糧是何等驚人,難道還不夠多?
那些相當於防區境內土皇帝的遼東武官,難道權力還不夠大?
趙俊臣為何還要給遼東邊軍發放更多餉銀餉糧?更還要交給遼東鎮的武官們更多實權?
難道是瘋了不成?
更何況,趙俊臣此前已是提過,朝廷接下來一定會設法削減遼餉數目,卻又要同時增加遼東將士們的軍餉,這一削一增之間的缺口又要如何補充?
與此同時,更還要增加遼東鎮武官的實權,這簡直就是在變相鼓勵遼東鎮,進一步收刮剝削防區境內的百姓!
想到這裡,趙俊臣面前的遼東各方勢力頓時是群情激奮。
“趙閣臣!老夫原本對你期望甚高,還以為你能稍稍壓製遼東鎮多年以來的跋扈之氣、為我遼東百姓謀一份福祉,卻沒想到你竟然是這般惡毒心腸!
你一邊不敢得罪遼東鎮,另一邊又想要削減朝廷的遼餉負擔,所以你就打算犧牲遼東境內的數百萬百姓,把朝廷的遼餉負擔轉嫁到百姓身上,對不對?老夫算是看錯你了!”
率先拍案而起出聲怒斥之人,乃是遼東境內唯一的大儒張正卿。
此人原本是翰林出身,最終則是主動放棄了京城之中繁華安全的舒適生活,自願返回祖籍錦州安置家業,多年以來一直致力於賑濟與教化遼東百姓,或是開放粥棚、或是收養孤兒,在遼東境內聲望極高,雖然並無多少權勢,卻無人敢小覷於他,就算是何宇平日裡與他相見,也要以禮相待。
隨著張正卿的率先出聲責難,其余眾人也紛紛是開口反對趙俊臣的這項提議。
遼東巡撫王世臻表情有些慌亂,顯然也同樣認為趙俊臣想要犧牲遼東百姓,以同時迎合遼東鎮與朝廷中樞的兩邊利益,連聲勸道:“趙閣臣,此策絕不可行啊!遼東鎮歷年以來的財源不外乎就是三處,一個是朝廷中樞所發放的遼餉,一個是遼東本地的稅賦攤派,還有就是遼陽城的邊境貿易……
而這三處財源之中,朝廷中樞的遼餉終究是佔了大頭!若是您一邊要削減朝廷中樞的遼餉,一邊又要增加遼東將士的軍餉,看似是兩面討好,但只會逼著遼東鎮大幅增加對遼東百姓的攤派與收刮,又或是迫使遼東鎮更多關注遼陽城的貿易!
前者會讓遼東百姓徹底失去活路,他們歷年來飽受建州女真之劫掠,日子已經夠苦了,早就是再無油水可榨,後者則會逼著遼東鎮與建州女真的暗中關系愈發緊密,那遼陽城的貿易雖然無人敢碰,但實際上可是資敵行徑啊!”
接下來,近幾天與趙俊臣相處頗為融洽的遼東分練總兵宋大禾,表情經過一番掙扎之後,卻也忍不住出聲說了一句公道話:“趙閣臣,遼東百姓早已經經不起更多剝削了,遼東鎮武官的權力也足夠大了……還望您三思而後行啊!”
就這樣,帳內絕大多數人此時皆是出聲反對趙俊臣,完全顧不得趙俊臣的閣臣身份、滔天權勢。
畢竟,趙俊臣的這項提議,看起來不僅是禍國殃民,更還嚴重觸犯了他們的切身利益。
在紛紛激烈反對的眾人之中,卻唯有兩個人沒有站出來駁斥趙俊臣。
一個是督撫同知方振山,此人最為熟悉趙俊臣的性格與手段,明白趙俊臣的這項提議必然是另有深意。
而另一人,則是遼東團練總兵令狐光。
實際上,令狐光此時不僅沒有出聲反對趙俊臣,反而是第一時間站出來表態支持!
只見令狐光突然用力一拍身邊桌案,瞪著眼睛怒視眾人,大聲道:“趙閣臣身為中樞輔臣,不僅是有大智慧,更也是站在朝廷全局考慮問題,趙閣臣他老人家既然有這般提議,那自然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如今願意與咱們遼東軍民提前商議,就已是給了天大面子,豈是爾等有資格反對的?”
聽到令狐光這般赤裸裸的馬屁言論,帳內眾人頓時是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皆是不可思議的看著令狐光。
眾人的突然安靜,倒也不是被令狐光給嚇住了,只是眾人皆是沒有想到,一向是表現中庸的令狐光,此時為了討好趙俊臣竟是這般厚顏無恥、徹底拋棄了自己的立場與良知。
趁著這片刻安靜之際,方振山則是緩緩說道:“各位,還請稍安勿躁,我相信趙閣臣他絕對沒有犧牲遼東百姓的意思,大家還是先聽趙閣臣詳細解釋一下,可好?”
另一邊,趙俊臣先是衝著方振山輕輕點頭示意,然後又深深打量了令狐光一眼。
這幾天以來,趙俊臣也早就發現了,令狐光自從見到自己之後,就一直是竭盡全力的討好自己,迫不及待的表達忠心,近乎是沒有任何遮掩。
對於令狐光的異常表現,趙俊臣心中很是疑惑,但目前並不是進一步探究的時候,所以趙俊臣只是稍稍打量了令狐光一眼,就向眾人出聲保證道:“各位還請放心,本閣剛才已經說了,自己這次前來遼東,就是想要設法敲打遼東鎮,所以也絕不會因為擔心得罪遼東鎮而犧牲遼東百姓!”
見到帳內眾人情緒稍稍平複了一些、皆是等著自己進一步解釋,趙俊臣的表情間再次浮現出了一絲智珠在握的微笑,緩緩道:“實際上,本閣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不僅能讓朝廷中樞削減遼餉開支,還能讓遼東鎮的將士們增加軍餉,與此同時也不會逼著遼東鎮進一步剝削百姓、又或是更多投入遼陽貿易!
而本閣所想到的這個辦法,就是要交給遼東鎮的各路武官更多實權!在此之前,遼東鎮每年向朝廷索要多少遼餉,皆是由遼東總兵負責統算、然後向朝廷稟報與索要,而朝廷所發放的遼餉,也是全部途徑山海關,通過陸運手段送去遼東總兵所在的錦州大營,然後交由遼東總兵負責具體分配!
但本閣卻認為,今後完全可以讓遼東鎮的各路參將、以及各地鎮守官,自行向朝廷稟報他們防區所需的錢糧物資,而朝廷則是通過陸運、海運、河運等等不同方式,直接把錢糧發放於各處防區!
這樣一來,就可以省去途徑錦州大營的周轉,譬如遼東南路,就可以利用海運,把南路防區所需錢糧物資直接運送過去,還有遼東東路,則是可以走河運路線,甚至還可以用低價競標的手段,把運送任務轉包給各地商賈,這樣一來,僅是運輸之際的糧耗就可以省去一大筆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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