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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都是雙標動物。
自己喜歡的人、自己討厭的人,哪怕是做了同一件事,也會得到截然不同的理解與評價。
朱和堅與王保仁其實都不喜歡手下人擅作主張,尤其是朱和堅,他希望自己的手下盡是一些優秀的執行者,自己可以賜予他們榮華富貴,也不討厭各種建議,但絕不會分享決策權。
然而,對於呂德此人,朱和堅與王保仁卻要格外寬容一些,不僅是是因為呂德的能力才華皆是不俗,深得兩人的欣賞與看重,也是因為呂德並不同於其它幕僚,他遲早都要踏入仕途為官,而且朱和堅與王保仁二人皆是看好呂德的仕途前景,也就把呂德視為是自己的未來臂助。
更何況,呂德這一次雖然是擅自決定,但他的這般決定完全符合朱、王二人的心思。
所以,朱和堅與王保仁聽到幕僚稟報之後,也完全沒有怪罪呂德的擅作主張。
朱和堅沉思片刻後,輕輕點頭道:“這位霍大學士目前果然就在南京城內……我早就猜到,趙俊臣若是想要在南京官場有所收獲,必然是繞不開霍正源與黃有容這兩人……目前的局勢之下,也確實應該與霍大學士見上一面,趁機探一探他們的底細。”
說到這裡,朱和堅轉頭向王保仁問道:“王太師,我參與廟堂之事的時間尚短,對於廟堂之中許多人物並不是特別了解,而且霍正源此人在京城中樞的時候一向是異常低調,也就更為陌生了,只聽說他的才智機敏皆是高絕,但更多情況就不清楚了……卻不知,王太師您是否有更多了解?有辦法對付他嗎?”
王保仁沉思片刻後,搖頭道:“霍正源此人的才智機敏固然不俗,但他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膽略不足、多謀寡斷,更沒有那種讓自己站在風尖浪口的魄力……若是趙俊臣讓霍正源出面主持南京局勢的話,哪怕是再加上一個黃有容,也並不足以為懼……不過……”
“不過什麽?”朱和堅追問道。
王保仁表情凝重了一些,緩緩道:“趙俊臣絕對不是一個蠢人,他也必然能明白霍正源的性格缺陷,這種時候完全不足以成事!
老夫曾是特意研究過趙俊臣的做事風格,他這些年來的種種做法看似風險極大,但實際上每一次都是擁有了萬全準備與較高勝算之後才會出手,若是他對於一件事情沒有任何準備與勝算,就會直接放棄,根本不會浪費時間精力。
所以,趙俊臣若是明知道霍正源不足以成事,卻依然積極插手南京之事,肯定是另有算計、也另有依仗!”
“王太師您認為,趙俊臣的算計與依仗究竟是什麽?”朱和堅表情凝重,再次請教道。
面對趙俊臣的時候,王保仁自然是不敢怠慢,也沒有再次賣關子、趁機考驗朱和堅,而是直接說出了心中猜測,輕聲道:“老夫估摸著,趙俊臣的算計與依仗,不外乎有二……一個是‘周黨’,也許趙俊臣與周尚景已經在暗中達成協議、準備聯手行事,另一個則是趙俊臣在霍正源身邊安排了一個變數,在這個變數的影響下,咱們若是依然對霍正源心中輕視,接下來也許就要吃大虧!”
朱和堅思索片刻後,補充道:“或許,這兩種可能性同時存在!”
“正是如此!”王保仁再次點頭,表情也有些凝重,道:“所以我們不能只顧著關注霍正源,還要留心更多事情……尤其是‘周黨’的行動,周尚景這一次必然也安排了一位可靠心腹前來南京坐鎮,但如今霍正源雖然是冒出來了,但‘周黨’這一次的主事者究竟是何人,
咱們還暫時沒有尋到答案!”說到這裡,王保仁的神態間閃過了一絲無力,但迅速就掩飾了起來,繼續說道:“趙俊臣的手段心機皆是極強,自然是不可小覷,但他的底蘊根基尚淺,得力幫手也只有寥寥幾人,所以咱們才會輕易猜到霍正源秘密潛入南京的事情……
周尚景則是完全不同,他的根基太深、底蘊太厚,手下人才濟濟、門生遍布天下,所以咱們也就無法輕易推斷出‘周黨’在南京境內的主事者究竟是何人,想要防范針對也是無處下手。”
聽到王保仁的這般說法,朱和堅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深深忌憚,只希望金剛石粉末能在周尚景身上迅速發揮作用,否則與周尚景的矛盾衝突越多,就越是能感受到周尚景的可怕之處,心中的無力感也會越強——在底蘊與經驗上,周尚景的優勢一直都是碾壓級別的。
於是,朱和堅再次向王保仁請教道:“那王太師您認為咱們該怎麽做?”
王保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先處理南京民亂的事情,然後解決南京官場的各項頑疾,順便是盯緊霍正源、挫敗‘趙黨’的行動,最後就是把南京官場剩下的那幾個實權衙門抓在手裡……
只需要按部就班,躲在暗中的‘周黨’勢力自然就會浮出水面,只要‘周黨’勢力來到明處,也就沒那麽可怕了……在南京境內,終究是咱們的實力佔優,又因為今天這場民亂,咱們的手中權力反而是進一步擴大了,就算是實行戰時管制也是師出有名,所以咱們完全可以穩坐釣魚台、後發製人,大可不必自亂陣腳。”
朱和堅想了一下,王保仁的這般計劃雖然看似被動,但也是目前的最佳辦法。
而且,朱和堅還能聽出王保仁的言下之意。
一旦是發現“周黨”的算計即將得逞,他們完全可以使用“肅清亂民頑固余孽”的借口大動乾戈,把南京城內的所有周、趙二黨人物盡數監禁起來,到時候周、趙二黨的計劃再是如何隱蔽與精妙,也一定是會功敗垂成……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擺上一桌酒席,假惺惺的向被監禁的周、趙二黨之人賠罪,就說自己抓捕他們之際情報有誤雲雲,固然是吃相難看一些,但也沒誰能挑出毛病。
從這方面而言,手握南京軍政大權的朱和堅與王保仁二人,可謂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至少,朱和堅就想不出自己有任何失敗的可能。
想到這裡,朱和堅心中一定,向王保仁躬身行禮道:“王太師睿智,一眼就看明白了本質,晚輩佩服。”
隨後,朱和堅與王保仁又商議了一些平息民亂的具體細節,很快就走到了孝陵之外,然後就各自乘坐轎子、迅速向著南京城內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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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時間,朱和堅正式走到幕前,他接掌了南京官場的全部權力之後,就一直專注於平息民亂、調查真相、安撫民心、統計損失,可謂是忙得腳不沾地,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
朱和堅的身體狀況依舊不好,但他初次品嘗到權力滋味,自然是心中興奮、樂在其中,竟是前所未有的精力旺盛,再忙也不覺得疲憊虛弱。
但從某方面而言,朱和堅只是讓自己看起來忙碌勞累罷了,他的繁忙既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畢竟,這場南京民亂原本就是朱和堅與王保仁二人暗中推動促成的,他們早就準備好了一系列方案收拾爛攤子,甚至有還有許多亂民領袖人物就是他們的棋子,再加上南京百姓還有活路、參與民亂的決心原本就不算強,所以朱和堅完全不必這般忙碌,也依然可以順利平息民亂。
簡而言之,無論朱和堅忙或不忙,結果都是注定的,過程也不會有太多變化。
但朱和堅依然讓自己表現得無比忙碌。
這也是古今中外的官場慣例——任何一件事情,只要在最初時候制定詳細計劃、規劃未來方向,後續發展只需要按部就班、順其自然就好,掌權者也只需要做好引導與監督工作就好,完全沒必要事必躬親。
然而,絕大多數掌權者這種時候依然會選擇繼續插手、不斷干涉、反覆露面表達意見,就好似這件事情完全無法離開自己的指導,說根到底就是為了彰顯與強調自己的存在感罷了。
對於掌權者而言,存在感就是他們的權力命脈,有了存在感,掌權者就能贏得威信與聲望,沒了存在感, 掌權者的威信與聲望也就無從談起。
朱和堅如今就是這般情況,明明是早有預案、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平息民亂、穩定局勢,他也只需要安居幕後掌控大局方向就好,但朱和堅偏偏是事無巨細、親力親為、處處彰顯存在。
這樣一來,隨著這場南京民亂按照預計一般逐漸平息,在南京各界的眼中,朱和堅也就盡攬了全部功勞,就好像若是沒有朱和堅的力挽狂瀾,這場民亂就無人可以平息,還會持續一百年似的。
於是,朱和堅在南京境內的威望聲譽,也就愈發高漲,被許多人視為是未來明君。
也就在這般情況下,朱和堅也開始陸續接見南京各界的領袖人士、以及各方勢力的代表人物。
然後,朱和堅的真正挑戰,也即將要開始了。
周尚景所布下的陷阱,就在他的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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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就在朱和堅“忙”於平息南京民亂之際,趙俊臣也在德慶皇帝的旨意之下,被迫離開京城、北上遼東,代表朝廷出面敲打那些邊疆軍頭。
對於這項任務,趙俊臣從心底不願意接受,但他終究是無法違抗德慶皇帝的旨意,只能是奉旨行事。
原本,趙俊臣並不在意自己的這項任務,只打算走流程敷衍過去就好,也完全不打算大動乾戈。
然而,當他進入遼東防區之後,所見到的那一幕幕民間慘劇,即使是道德底線異常靈活的趙俊臣,也出離的憤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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