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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之際,梁輔臣還想到了更多事情。
他先是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沒有發現任何跡象之後,又轉目審視著關武元與張成勳二人。
梁輔臣自然是看得出來,趙俊臣的說法就是把關武元與張成勳二人的罪行綁定在了一起。
趙俊臣的這般做法,大約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想要搭救張成勳,二是故意針對關武元。
若是前者的話,就代表張成勳已經投靠趙俊臣了;若是後者的話,則是代表著趙俊臣與關武元之間有矛盾。
注意到關武元表情間的不可置信、以及張成勳看向趙俊臣的感激眼神之後,梁輔臣認為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也就是說,張成勳已經投靠趙俊臣了?所以趙俊臣才會不惜得罪關武元來出手搭救於他?看來趙俊臣已經在軍隊之中建立了自己的人脈,何漳是一個、張成勳則是另一個……從今往後,這兩個人只怕是不能重用了,否則趙俊臣的軍中勢力就會愈發不受控制!
不過,趙俊臣這次為了搭救張成勳,卻是不惜得罪了關武元,這倒是我的一次好機會!趁著關武元正是仇恨趙俊臣的時候,我若是表達善意的話,關武元的立場就會徹底偏向於我!到了那個時候,我也就相當於得到了五萬禁軍援兵的支持,足以削弱趙俊臣的影響力、控制陝甘三邊的局勢了!”
暗思之際,梁輔臣終於是心中有了決定,緩緩說道:“朝廷很快就會有下一步的大動作,如今正值用人之際,還需要保持將士們的銳意進去之心,你們二人也都是立了大功的軍中表率,所以不論是你們違抗軍令之罪,還是冒犯欽差之罪,就暫且皆不重罰了,給你們一次待罪立功的機會,若是下次再犯的話,老夫必將是新罪舊罪一同嚴懲不貸!”
說到後面,梁輔臣已是表情冷肅、語氣嚴厲,盡顯了欽差與閣臣之威嚴。
聽到了梁輔臣的決定之後,關武元與張成勳的表情倒是差不多,皆是有些複雜,既是心中有些不甘,又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甘是因為他們這次沒能讓對方付出代價,暗暗松了一口氣則是因為他們自身也沒有受到責罰。
最終,兩人再次互瞪了一眼之後,同時是向梁輔臣行禮道:“多謝梁閣老的恩情,卑職感激不盡,今後必將是用心辦事、不敢再犯!”
聽到兩人的表態之後,梁輔臣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梁輔臣的目光停在了關武元的身上,表情稍稍柔和了一些,吩咐道:“關指揮使,你安置好了禁軍將士們之後,就前往總督府與我見面,我有事情要吩咐你!”
說完,梁輔臣就直接轉身離開了。
梁輔臣原本是想要專門為關武元舉辦一場慶功宴的,但因為關武元與張成勳的這場官司,如今也沒了這般心情,卻是直接返回總督府了。
眼看著梁輔臣的離開,周圍的文武官員們紛紛是跟隨在後。
但趙俊臣並沒有同時離開,反倒是走到了張成勳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張成勳的肩膀之後,用一種責備的語氣說道:“你這次太衝動了!身為軍中將領,若是連最基本的隱忍都做不到,今後還能成什麽大事?今天若不是我開口表態的話,你必然是要數罪並罰,到時候至少也是五十軍棍,只怕是就要不死也殘了!……總而言之,你今後做決定的時候,要多動動腦子,我能救你一次,但不能一直救你!”
聽到趙俊臣的責備之後,張成勳看向趙俊臣的眼神充滿了感激涕零。
事實上,張成勳也知道自己與關武元發生直接衝突的話,必然是討不到好處,他冷靜之後也是感到一陣陣的後悔與後怕。
張成勳的性子或許是有些功利,但也是一個知恩圖報之輩,否則他就不會因為堂兄的死訊而突然間失去理智了。
此前,張成勳投靠趙俊臣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尋找一個靠山罷了,他並不在乎這個靠山究竟是趙俊臣還是梁輔臣,所以他對趙俊臣的忠心也是有限。
但經過了今天的事情之後,張成勳已是徹底歸心於趙俊臣,再也沒有任何的朝秦暮楚之意。
只見張成勳表情嚴肅的答道:“卑職多謝趙大人的出手搭救,若非是趙大人的仗義執言,卑職這次就算是能勉強保住性命,也必然是毀了前程!還請趙大人放心,卑職今後必將是引以為戒,再也不會這般衝動了!趙大人的恩情,卑職必當是結草銜環、至死不忘!”
趙俊臣輕輕點頭,再也沒有多說什麽,同樣是直接返身離開了。
轉身離去之際,趙俊臣的心中有些歎息。
趙俊臣這一次固然是救下了張成勳的性命,但也讓梁輔臣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關系,今後也必然會受到“帝黨”的打壓,只怕是再也難以出頭了。
在關武元與張成勳二人之中,趙俊臣原本是更加看好張成勳一些,畢竟張成勳是有真才實學的,不似關武元一般只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所以趙俊臣原本是打算對張成勳委以重用的,但如今因為一場意外,這般計劃已是夭折……所以,趙俊臣若是想要進一步滲透禁軍的話,今後就只能依靠關武元了。
“必須要想辦法把張成勳調出禁軍,禁軍乃是德慶皇帝最看緊的軍隊,所有將領皆是與‘帝黨’有密切關系,張成勳投靠我的事情被梁輔臣察覺之後,他在禁軍的仕途也就走到了盡頭……
但失之桑榆收之東隅,這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至少利用這件事情,梁輔臣就再也不會懷疑關武元的立場了,關武元固然是沒什麽本領,但禁軍本身也是糜爛透頂,這般環境最是適合他的鑽營,我若是全力支持關武元的話,滲透禁軍的效果說不定還會更好一些……”
想到這裡,趙俊臣轉頭向身後的許慶彥輕聲吩咐了一句什麽。
聽到趙俊臣的吩咐之後,許慶彥馬上就轉身離開了。
卻說,就在趙俊臣主動找張成勳說話之際,關武元一直都在旁邊候著。
關武元原本還以為趙俊臣與張成勳的談話結束之後,也同樣會與他談話。
誰曾想,趙俊臣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這樣直接轉身離開了。
見到這般情況之後,關武元愈加是心中驚慌,隻覺得趙俊臣已經徹底拋棄了自己。
不論是趙俊臣暗中資助的巨額銀子,還是落在趙俊臣手裡的諸般把柄,關武元早就被趙俊臣徹底控制了,如今見到趙俊臣突然翻臉,關武元隻覺得天塌地陷一般。
接下來,關武元就一直是如喪考妣的樣子,即使是安排禁軍將士駐營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滿腹心事。
又過了半個時辰,關武元安置好了禁軍將士之後,就依照梁輔臣的吩咐,趕到了總督府的附近,一路上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就在這個時候,他見到許慶彥出現在自己面前。
許慶彥走到關武元的身邊,輕聲吩咐道:“你去見梁輔臣之前,先隨我去見一見趙大人,我家大人有事情要囑咐你!”
聽到許慶彥的說法,關武元頓時是眼睛一亮,隻覺得事情出現了轉機,連忙是跟在許慶彥的身後,從側門進入了總督府內,來到了趙俊臣的辦公房間之中。
此時,趙俊臣正坐在書桌後面等待著關武元的出現。
見到趙俊臣之後,關武元連忙是下跪請罪道:“卑職有罪!卑職不該輕視趙大人的軍令,卑職也不知道張成勳已經投入到趙大人的門下,卑職壞了趙大人的大事,但卑職絕不是故意冒犯……”
不等關武元說完,趙俊臣已是揮手打斷道:“關將軍,你當真是認為……我這次翻臉是因為傷兵與張成勳的事情?”
聽到趙俊臣的詢問,關武元不由一愣。
他這段時間思來想去,卻是隻想到了這兩個原因。
最終,關武元垂著腦袋說道:“還請趙大人賜教,卑職實在是想不明白。”
只見趙俊臣笑道:“你是我心中最看重的軍中心腹,相比之下,那些傷兵算什麽,張成勳又算是什麽……實話告訴你,我這次之所以沒有幫你說話,反而是一味幫著張成勳,就是在梁輔臣面前做戲罷了!梁輔臣親眼看了這場戲之後,你的好處可就大了!”
關武元愕然抬頭,有些不明白趙俊臣的深意。
趙俊臣無奈搖了搖頭,進一步解釋道:“隨著陝甘三邊的戰事告一段落,我固然是擁有了赫赫戰功,但也是風頭太盛,必然會遭到陛下與朝中各派系的忌憚,尤其是我這段時間插手兵權的事情,更是觸犯了陛下心中的最大忌諱……
如今,梁輔臣全權主持陝甘軍政,他是‘帝黨’重臣,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若是讓他見到我與你太過親近的話,他會怎麽想?又會怎麽做?這般情況傳到京城之後,你又要如何在禁軍之中立足?所以,你我之間的關系,依然還要保密,絕不能透漏出去!”
關武元終於是面現恍然之色,激動道:“原來如此,我就說趙大人你絕不會輕易放棄我,原來這一切都是趙大人為了卑職考慮!”
趙俊臣再次笑著點頭,繼續說道:“如今在梁輔臣的心中,我與你之間已是有了矛盾,所以他為了抗衡我在軍中的影響力,就必然會重用於你,也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積極舉薦於你,你到時候自然是好處無數……你這段時間若是表現好些,甚至還能通過梁輔臣與兵部尚書王壽的門路,一舉成為‘帝黨’的核心成員,到了那個時候,陛下也一定會優先提拔你,說不定很快就會進入五軍都督府、受封柱國了!”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關武元頓時是愈加激動,連忙表示道:“還請趙大人放心,卑職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今後就算是受到‘帝黨’重用,也依然是唯趙大人馬首是瞻。”
趙俊臣並沒有理會關武元的表忠心,只是繼續說道:“如今,趁著你與梁輔臣見面之前,有兩件事情要提前通知你!
首先,是我即將要送往京城的那份請功奏疏,我會把你列在請功名單的第四位,位於何漳與章晟德二人之後……其實,以你的功勳,即使是位列於僅次於我的名單第二位也說得過去,但我越是這般刻意的打壓於你,陛下他就越會重賞於你,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關武元已經明白了趙俊臣的深意,連連點頭道:“趙大人的良苦用心,卑職已是明白!趙大人您這是用另一種方式提拔卑職!何漳與章晟德二人固然是名列卑職之前,但他們最終的好處卻未必能比得上卑職!”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你明白這一點就好……至於第二件事情,則是朝廷很快就會出兵草原、收復河套了!到了那個時候,必然是要用陝甘境內的各軍將士作為主力,以目前的情況來判斷,何漳、張成勳他們都會被打壓,而你則是會受到重用,所以這次出兵草原的先鋒,就必然是你麾下的禁軍援兵了!”
趙俊臣的話聲落下之後,關武元的一張棗紅臉上頓時是面色煞白。
出征草原、攻打河套,在關武元眼中就是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他自然是心中膽寒。
見到關武元這般不爭氣的搖頭,趙俊臣則是溫言寬慰道:“放心吧,若是一項有敗無勝的任務,我也不會安排你去!實際上,草原各部落如今已經中了我的調虎離山之計,等你作為先鋒出征河套的時候,整個蒙古右翼都會是兵力空虛、毫無防范的情況!
在這般情況下,你身為先鋒之主將,也必然會得到最大的軍功,若是運氣好些,說不定還能一舉攻入鄂爾多斯部落的王帳、活捉蒙古右翼盟主乞顏也說不定!到了那個時候,你的風頭說不定就要比我如今還要更勝三分了!”
說著,趙俊臣就把自己針對蒙古右翼的計劃大概講訴了一遍。
聽完了趙俊臣的解釋之後,關武元雖然是依舊有些膽怯,但臉上終於是恢復了血色。
趁著這次機會,趙俊臣又說道:“我估計梁輔臣他這次特意召你見面談話,就是為了出征草原的事情,我擔心你到時候會露怯,所以就在這裡提前通知於你,你見到梁輔臣之後,一定要表現勇敢一些、態度堅決一些,這樣的話梁輔臣也會愈加重視你、信任你!
哦,對了,還有你帳下的那個張成勳,確實是有些真才實學,但他如今已經暴露了與我的關系,在禁軍之中的仕途已經走到了盡頭,所以你出征草原的時候依然要重用於他,絕不能因私廢公……放心吧,他如今只是一枚棄子而已,就算是立下了再多的軍功,這些軍功最終也只會落在你頭上。”
關武元自然也明白張成勳的本事,也知道自己出征草原的時候離不開張成勳的出力,連忙說道:“還請趙大人放心,經過今天的事情之後,張成勳已經不敢當面與我為難了!只要是我放下顏面與他說些好話,再假意許下一些好處,他必然是不敢懈怠。”
趙俊臣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叮囑了關武元幾句之後,就讓關武元離開了。
關武元見到趙俊臣並沒有拋棄自己、依然把自己視為心腹之後,也就不見了此前如喪考妣的樣子,終於是恢復了信心,離開房間的時候也挺直了腰身。
卻說,關武元離開了房間之後,趙俊臣看著關武元的背影,突然說道:“一隻豬就要飛上天了!”
旁邊的許慶彥不由一愣,問道:“少爺,你這句話是何意?”
趙俊臣悠悠道:“我曾經聽過這麽一句話——只要站在風口,就算是一頭豬也能飛上天!現如今,這個關武元既是擁有我為他的安排好的路線、創造好的環境,很快又會擁有‘帝黨’的大義名分與資源投入……呵!我與帝黨的明暗支持,自然就是這處風口,而關武元這個不學無術的繡花枕頭,豈不正是那隻站在風口處、眼看就要飛上天的豬嗎?”
想到關武元因為養尊處優而大腹便便的模樣,許慶彥連連點頭道:“還真像是一頭豬,這個關武元的運氣也太好了!按照少爺你的計劃,再加上梁輔臣的鼎力支持,他今後說不定當真會建下不世奇功!”
趙俊臣的表情間滿是感觸,說道:“是啊,他確實是運氣好,他的位置、他的時機,都是恰到好處!哈哈,若是一切順利的話,一個色厲內荏、裝模作樣之輩,說不定就要成為舉世聞名的大英雄了,還真是有些諷刺!”
許慶彥猶豫了一下,問道:“少爺你就不怕他今後會背叛嗎?若是他從‘帝黨’那邊獲得了更多好處,說不定就會出現異心!”
“豬不會飛,只是借助風力罷了!”趙俊臣悠悠道:“我既然能讓他飛上天,就能讓他狠狠跌下去、摔成一灘血泥!”
與此同時,總督府正堂內,梁輔臣召見了關武元。
就像是趙俊臣的推測一般,梁輔臣這次召見關武元談話,主要是為了出征草原的事情。
何漳是趙俊臣的人,梁輔臣自然是不敢重用,各鎮總兵也同樣是不值得委以重任,“衛**”的規模太小,並不能發揮太大的作用,所以關武元也就成為了梁輔臣心中先鋒主將的最佳人選。
卻說,梁輔臣先是解釋了出征草原的計劃之後,然後就問道:“這次出征草原、收復河套,陝甘境內的各軍必然是要成為先鋒的,我想要讓你來擔任先鋒之主將,關將軍可敢承擔這般重任?”
若是事先沒有得到趙俊臣的通知, 關武元這個時候必然是要露怯,說不定就要鬧出一些笑話。
但提前有了心理準備之後,關武元卻是一副責無旁貸、一勇當先的模樣,只見他模仿著戲文裡的關羽氣派,一雙丹鳳眼微微睜開,表情間滿是信心十足的冷傲,揚聲說道:“卑職自然是當仁不讓!這般國戰,就算是梁閣老不用卑職,卑職也會主動請命!”
梁輔臣滿臉欣慰道:“關將軍不愧是禁軍的魁首人物,隻憑這份勇氣與擔當就已是不負盛名!等到這場戰事結束之後,我必將是向陛下全力舉薦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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