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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名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李純臣,趙俊臣雖然只見過一面,但印象卻頗為深刻。在這次殿試之中,趙俊臣對他也最為重視!
原本,在會試杏榜公布之前,李純臣只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然而杏榜公布之後,此人卻一鳴驚人,名列杏榜第四名,僅次於周素文、趙山才、以及曾煒三人。
若是再考慮到曾煒因為投靠了趙俊臣的緣故,在會試開始之前就已經提前得到了考題,所以準備充足;而周素文又是首輔周尚景的孫子,在審卷之時受到了頗多照顧,這個李純臣的真實學問與才華,在本科考生之中恐怕僅次於趙山才一人而已,即使素有“神童”之稱的周素文,也未必就能壓得過他。
不過,趙俊臣對李純臣印象深刻,卻並非是因為他的學問才華,而是此人的野心勃勃、以及足以實現他野心的諸般優點!
那一日,杏榜才剛剛公布,這個李純臣也不過是一位剛剛揚名不久的貢生,竟是第一時間找到了落榜的肖文軒,趁著肖文軒心情低落之際,想要把肖文軒收為幕僚!這般作為,除了表明此人眼光遠大、不甘蟄伏之外,他能在當時就看出了肖文軒的能力潛質。也足以說明了此人的眼光不凡——可以說,若不是趙俊臣的及時出現,肖文軒如今怕已經被李純臣收服為己用了——這是李純臣的優點之一!
爾後。在李純臣與肖文軒交談之際,也展現了異於常人的見解與眼光,並且在趙俊臣出現之後,僅僅只是通過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便發現了趙俊臣的真實身份,更可以證明此人的心智卓絕、以及洞察力之強——這是李純臣的優點之二!
像這樣一個人,竟是在會試之前一直都默默無名。明顯是刻意的收斂鋒芒,亦足以說明此人的城府與隱忍——這是李純臣的優點之三!
以上種種。皆是不可多得的優點,而趙俊臣只是見過李純臣一面,就在李純臣的身上皆有發現,更足以說明李純臣的卓越不凡。
像這樣不可多得的人才。趙俊臣欣賞之余,自然也打算招攬於自己門下,可惜和趙山才一樣,李純臣對於趙俊臣的招攬卻是一副敬而遠之的樣子,但又與趙山才不同的是,趙山才拒絕趙俊臣的招攬是因為他一心想要輔佐太子朱和堉,而李純臣拒絕趙俊臣的招攬,卻似乎是因為他不想在自己身上打上某個派系的烙印。
然而,官場之中。是非最多,身後沒有某個派系作為靠山,不僅無法遠離派系爭鬥。反而會被各大派系視為軟柿子第一時間打壓,像李純臣這樣的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而他依然這麽做了,只能說明他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從朝堂各大派系之中脫穎而出!
但李純臣的辦法究竟是什麽,趙俊臣心中雖有大致的猜測。但具體為何,卻又不能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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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所料不差。今日這場殿試,就是李純臣在計劃中展現自己鋒芒的時機吧?也只有似我當初那般,在殿試中一鳴驚人,並得到德慶皇帝的歡心,從此聖眷優容,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從朝堂各大派系中脫穎而出……”這般想著,趙俊臣若有所思的向著李純臣看去,暗思道:“一切的答案,應該就在今日的策問之中了。”
此時,按照殿試的流程,德慶皇帝正在向眾考生訓話,內容不外乎就是教育眾考生忠君愛國、不驕不躁之類,雖然大都是廢話,但在這個時候又必須要說。
而正在跪聽訓示的李純臣,原本頗是低調,但在趙俊臣的注視之下,似乎也有所察覺,於是偷偷抬頭,向著趙俊臣的位置瞥了一眼——如今趙俊臣雖不算是權傾朝野,但也是朝堂中數得著的權臣之一,但李純臣看向趙俊臣的目光之中,卻不見有絲毫的敬畏,只是略略向趙俊臣點頭表達善意之後,便垂頭繼續聽訓了。
見李純臣如此,趙俊臣微微一笑,並不在意,只是轉頭之間,打量著其他的殿試考生。
跪在眾考生最前列的,是周素文與趙山才二人。
此時,周素文的姿態擺的極低,神色間滿是謙卑,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雖然他是首輔周尚景最疼愛的孫子,又是本科會試的第一名,但此時卻不見有絲毫的驕躁之色,這般模樣落入趙俊臣眼中,讓趙俊臣不由得暗暗點頭,隻覺得周尚景後繼有人。
至於周素文身旁的趙山才,則神態間滿是不喜不憂的淡然,又有著恰到好處的恭敬,顯然這次會試榜首被周素文奪去的事情,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態。
至於跪在兩人身後的曾煒,則神色間略有激動,好似因為見到德慶皇帝而振奮不已,一副忠君模樣,這般模樣落入德慶皇帝眼中,怕是會對他產生許多的好感,不過,趙俊臣細細觀察之下,卻發現曾煒此時的眼神依然鎮定冷靜,顯然他神色間的激動只是偽裝,一種贏得德慶皇帝好感的策略罷了。
如今曾煒已經投靠了趙俊臣,從此就算是趙俊臣的門人了,所以看到曾煒的表現,趙俊臣不由暗暗滿意,頗感欣慰,雖然沒能把趙山才與李純臣招入門下,但在這一屆的科舉之中,自己也總算是找到了一位可堪重用的人才。
至於曾煒身旁的李純臣。除了在剛才偷瞥了趙俊臣一眼之外,則是一如既往的低調收斂。
不過,除了跪在最前列的四位考生之外。其他考生的表現卻大都有些不堪,包括柳子岷在內,他們或是因為初次見到德慶皇帝,又或是因為周圍群臣環立,再或者是擔心接下來的殿試發揮,一個個皆是戰戰兢兢的模樣,其中有不少人已是汗浸了衣衫。
而就在趙俊臣暗思與觀察之間。德慶皇帝的訓示終於結束了。
接著,按照殿試的流程。太監張德揚聲道:“陛下有旨,讀卷大臣宣題了!”
隨著張德的呼喊,首輔周尚景出列,向德慶皇帝行禮後。便站在禦階之前,面向眾殿試考生,從袖中抽出了由德慶皇帝圈定的考題,揚聲宣布道:“皇帝製曰: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統億兆而為之主,本欲延朝萬世,再創仁宣之治、孝宗中興,然治國不易,需先安廟堂之平穩。治官吏之廉忠,使之朕與群臣一心齊力,方可有所作為……奈何今非古時。人心思變,朕命百官之中,時有惡者敗徒,不思忠君為民,朕嘗思,何策可治?……今策問。當直陳爾等之所見所知,備述於篇。朕親覽焉,切勿憚隱。”
聽到首輔周尚景宣布的這道策問考題,眾考生跪接考題之余,趙俊臣卻是不由一笑,心中暗暗歎了一句:“果然是這樣。”
歷朝歷代,殿試之策問,總是如實的反映著歷代皇帝們的治國思想、政治理念,也反映出帝王們在不同時期所關注的重大問題。
近段時間以來,朝中黨爭不斷,又不時有出乎德慶皇帝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讓德慶皇帝不免會產生朝中局勢漸漸脫離自己掌控的憂慮。
如此一來,德慶皇帝自然會借著殿試出題的機會,向朝野各方表達自己的態度,敲打朝中的各派勢力,並且集思廣益,看看能否從考生中找到什麽好主意。
德慶皇帝的這道考題,若是說根到底,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語,總結成一句白話,就是“目前朝廷局勢有些不穩,朕有些煩心,你們這些人幫朕出出主意,該怎樣讓朝中官員不再有異心,乖乖成為朕的傀儡,聽朕的吩咐辦事?”
這道題,說難不難,只要引經據典,寫一些古時的聖人治國理念,就可以糊弄過去,若是文采再好些、字跡也工整漂亮些,說不定就可以混上一個好成績。但若想要真正的言之有物、寫出一些令人茅舍頓開拍案叫絕的東西,卻又難上加難,畢竟從古到今這類文章已經有數不勝數了,諸般的想法與觀點也早已經被古今之人闡述了無數遍,此時再寫,想要脫穎而出,卻是極難。
所以,聽到這道策問之後,大多數考生都是面露難色、眉頭緊皺,不知該如何下筆。
然而,那些投靠了趙俊臣的一眾考生們,此時卻皆是露出了興奮之色。
因為,對於這道考題,他們早有準備!
倒不是趙俊臣提前知道了考題,事實上這道考題連宣題的周尚景也是剛剛知道,只不過趙俊臣對於德慶皇帝的手段作風實在是太過了解,所以對於德慶皇帝這次的出題范圍也早有一些猜測,然後又把自己的猜測告知了那些投靠自己的殿試考生,結果德慶皇帝的這次出題,也果然沒有出乎趙俊臣的意料之外。
“雖然我沒有告訴他們這道考題具體應該怎麽答寫,然而提前了好幾日知曉考題,有這麽多的準備時間,若是還答不好,也就只能說明自己無能,將來殿試成績排名靠後,我沒有重點栽培,也是活該,不能怪我了。”
暗思之間,趙俊臣下意識的向著李純臣看去。
德慶皇帝的性情如何,並不是一個秘密,近些日子以來朝堂多事,也同樣不是秘密,兩者結合起來,猜出德慶皇帝的出題范圍,其實並不困難。
而李純臣既然想要借著這次殿試的機會一鳴驚人,想來是他同樣猜出了這道考題,並且心中有了某種答案,而且這個答案可以輕易討得德慶皇帝的歡心,並且受到德慶皇帝的重用。
“就讓我看看你的答案究竟是什麽吧。”
看著李純臣不緊不慢的跪接考題。然後入座下筆,趙俊臣饒有興趣的想道。
然而,趙俊臣雖然已經很重視這個李純臣了。但沒想到的是,李純臣最終給出的答案,還是把趙俊臣狠狠的嚇了一跳!
事實上,何止是趙俊臣?隨著李純臣這一刻的落筆作答,整個官場都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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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會進行整整一天,德慶皇帝與朝中百官手中有無數大事要辦,自然不可能陪考生們一整天。
事實上。在考生們開始答題之後,德慶皇帝只是待了一會兒。便已是離去了。
接著,除了諸位閱卷大臣之外,百官們也紛紛離開。
趙俊臣呆在這裡沒有任何益處,自然也同樣離開了。
然後。趙俊臣到戶部衙門處理了一些公務,又約見工部尚書左蘭山談了一些事情,眼見天色將晚,便回到了府中。
回到府中後,趙俊臣吃過了晚飯,便繼續在書房中閱讀那本尚未讀完的《揚州遊記》。
不過,趙俊臣才剛剛翻了兩頁,便看見許慶彥推門而入,向趙俊臣稟報道:“少爺。養心殿的太監張秀求見。”
張秀是德慶皇帝身邊大太監張德的徒弟,這個時候求見趙俊臣,似乎是有什麽重要事情。但趙俊臣並不意外,只是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片刻後,張秀隨著許慶彥來到書房之中,向趙俊臣諂媚笑道:“咱家見過趙大人,趙大人萬安。”
趙俊臣笑道:“張秀公公,咱們都是自己人。相互間也很熟悉了,就不必客氣了。”
張秀笑著點頭後。便從袖中抽出一卷紙張,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數,遞給一旁的許慶彥,並向趙俊臣說道:“趙大人,按照您的吩咐,關於那個名叫李純臣的殿試答卷,咱家師傅已是想辦法抄寫了一份,並派咱家來送給大人。”
趙俊臣從許慶彥手中接過紙卷,一邊展開細讀,一邊點頭笑道:“有勞兩位公公了。”
原來,趙俊臣對於李純臣的這份答題,心中總有一種莫名的在意,所以便拜托大太監張德抄寫一份帶給自己提前過目。
而殿試之後,審卷還在第二天,在這之前,考生們的答卷會在宮中保存一晚,對張德這位大太監而言,趁機抄寫一份並不是什麽大事,所以也辦的極為利落,如今天色剛暗,便已經派人送到了趙俊臣的手中。
不過,趙俊臣才剛剛看了手中紙卷幾眼,便是臉色微微一變,似乎紙卷上的內容讓他極為震驚。
接著,趙俊臣神色間很快就恢復了尋常,只是與張秀閑談了幾句後,又給了張秀一些好處,就派許慶彥把張秀送走了。
當張秀離開後,趙俊臣的神色漸漸變得肅穆,眉頭緊皺。
當許慶彥送走了張秀之後,回到書房,看到趙俊臣的模樣,心中不由奇怪,問道:“少爺,發生什麽事了?”
趙俊臣卻沒有回答,事實上,以許慶彥的見識,和他也說不清楚,只是沉吟片刻後,把張秀送來的紙卷遞給許慶彥,吩咐道:“你派人偷偷把這張答卷送給首輔周尚景!”
送給周尚景?
聽到趙俊臣的話, 許慶彥不由奇怪,趙俊臣與周尚景是朝中兩大派系的首領,時有敵對,究竟是怎樣一份答卷,竟然需要趙俊臣找周尚景一同商量?
好奇之間,許慶彥接過答卷之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卻看到答卷上寫著“……陛下欲控百官之言行、整頓吏治,唯有密折制度可行!……”
正如趙俊臣所說的那般,許慶彥看不懂這批答卷,並不知道所謂“密折制度”究竟是什麽東西,更不知道它究竟意味著什麽,只是答應一聲後,便按著趙俊臣的吩咐辦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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