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須陀心中猜測,自覺有八九分把握。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否該高興。
李卓受挫,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章丘是齊郡轄地,李卓的煤礦出了事情,他張須陀也脫不了乾系。
說不定,還要被李卓告上一狀呢。
更可慮的是,李卓此人不可預測,很難用常理推測他的行動。
張須陀意態踟躇的時候,忽然有人來報:
“大人,五冠莊的管事張萬勝求見。”
五冠莊……李卓的人找我何事?
張須陀百思不得其解,大手一揮:
“傳!”
和以往滿面笑容不同,張萬勝苦著個臉拜見張須陀:
“五冠莊管事張萬勝,拜見大人,此來專為我家侯爺傳信,這是他的手書……”
仆人接過信件遞給張須陀,張萬勝趁著他看信的時機,自顧自的說道:
“大人,章丘的那個煤礦是我家侯爺的產業。開辦三年以來,煤炭行銷四方,在齊郡周邊大受歡迎。每年給齊郡增加不少稅賦……”
“我家侯爺說了,煤礦至關重要,影響不少人。特別是冬日,要是斷了煤炭供應,有的人家就只能在北風裡,硬熬這個冬天了。”
“我家侯爺說,要是大人不能剿匪,他就帶著渤海郡的郡兵,來幫助齊郡剿匪……只是如此一來,怕大人面上無光……”
“我家侯爺還說,王薄聲勢浩大,每日都有成千上萬的流民去投靠,拖延時日怕是會釀成大禍,大人吃罪不起……”
這是激將法麽?
如此低劣的伎倆,用到我的身上來。
張須陀心中很是輕視,但從李卓千裡追殺阿史那咄苾來看,李卓絕對做得出來,冷冷的打斷張萬勝:
“回去告訴你家侯爺,他想剿匪直接來……”
傳旨太監剛來的時候,見張須陀執禮甚恭,曾經向他透露過,聖旨讓張須陀和李卓各自圍剿王薄。
張須陀將傳旨太監扣在這裡,但消息也要傳過去……張須陀只是性格剛烈不願受小人氣,但不是傻。
他扣下傳旨太監,上一個請罪奏折子,揭露這些太監的胡作非為,大概率不會被責罰。
但要是耽誤傳旨,影響剿滅王薄的安排,那就是他張須陀不識大體,直接得罪楊廣了。
現在借張萬勝的嘴傳過去,也算是兩全其美。
見張須陀不以為意,張萬勝似乎也很生氣:
“大人既然如此說,我就轉告我家侯爺……”
張萬勝氣呼呼的說完,揚長而去,心裡卻樂開了花。
因為李卓的意思,就是要他激怒張須陀,造成張須陀允許李卓派人進入齊郡的事實。
……
張萬勝走後,田達先又匯報道:
“王薄豎起反旗之後,屬下才派人去長白山,得到的消息真假難辨。”
“最新的消息,王薄妖言蠱惑流民,隊伍一日比一日壯大,數日間聚集三萬人……”
各地逃避兵役的人不少,都是拖家帶口避難,逃到長白山的人難以計數,三萬人完全不誇張。
只是這麽一來,剿匪的兵力就不能少了。齊郡的一千五百郡兵,不能都帶走,最好是留五百人守城,帶一千人剿匪。
守城的話,有城池之利,老兵五百人夠了。
張須陀召集郡兵骨乾、校尉,做出安排:
“立刻招募三千人,一千人五百人協助防守,一千五百人跟隨去剿匪。”
張須陀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附近各縣的惡少年,有膽敢犯事者,一律充入軍中。”
這些惡少年膽大妄為,是齊郡不安分的因素。如果有人來打歷城,他們在城中作亂,後果不可預料。
把他們編入軍中帶走,可以在戰鬥中消耗掉。如果在戰鬥中發現幾個可用之人,對雙方都是好事。
……
莫道勝帶著人一路追趕,不允許王薄的殘兵靠近長白山。而是有意無意的引導,讓他們繞過長白山一路逃竄,進入鄒平縣城,成了甕中之鱉。
鄒平縣城不大,莫道勝帶著兩百人直接圍堵四門,然後派人巡遊四周,有人出城就毫不留情的射殺。
王薄嘗試幾次之後,就不再試探了。
鄒平縣衙裡,王薄悔恨不已:
“媽的,李卓不許咱們回長白山,把咱們圍困在這裡,究竟是什麽意思?”
王薄以為他豎起反旗,可以不斷招人壯大勢力。哪知道一時貪念去搶煤礦,結果被李卓用更少的兵力碾壓。
損失了一千人不說,還把他自己困在鄒平縣城。長白山再多的人和財物,都和他沒有關系了。
鄒平縣雖然有一千多人,但只有逃回來的一百多人,以及留守的一百多個老土匪,勉強可以用。
這點人手可以嘯聚山林,但無法面對莫道勝的兩百人。
想起那些殺人機器,王薄現在都覺得頭髮麻。
蔣昭義也覺得李卓圍而不攻,有些詭異。他生怕手下的老兵都折損在這裡,以後沒有立足的資本,分析道:
“那夥人配合嫻熟,幾乎無懈可擊。我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用更多的人把那些小隊隔開,讓他們不能彼此救援形成配合,再慢慢消耗他們……”
“但我們手裡這點人,根本無法執行這個計劃。”
張老五一臉晦氣:
“說來說去,不就是等死麽……”
蔣昭義搖搖頭,嚴肅的說:
“李卓原本家破人亡,落腳歷城後才招納青壯,訓練為私兵。這些私兵家破人亡無處安身,都很感激李卓,所以非常賣命,咱們吃點虧,不算丟人。”
“李卓的實力足以讓咱們死無葬身之地,現在圍而不攻,可能是心有顧忌。”
“鄒平是齊郡轄地,李卓是渤海郡丞,他不太可能越境。所以咱們看見的都是他的私兵,從未打出旗號。”
大隋為了防止地方官員坐大,太守和郡丞都是朝廷任命,以此來彼此製衡。地方兵馬除非聖旨特許,否則也不允許越界。
蔣昭義曾經是隋軍軍官,這一點倒是說得明白。
王薄被說的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
蔣昭義心中閃過一絲明悟,得意的大笑:
“都說困獸猶鬥,李卓可能是忌憚咱們這一千多人拚死反抗……他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讓張須陀趕到和咱們鬥,他作壁上觀……”
……
唐世金帶人趁夜潛入長白山,順利控制王薄的親信手下,佔領王薄的老巢,得到他搶劫的全部財物糧秣。
李卓安排好煤礦的事情,親自來長白山視察。讓唐世金保留王薄的旗幟,似乎現在還是王薄主導長白山。
這些日子不斷有人拖家帶口,來長白山投靠王薄。幾天時間,就有三萬多人。
田達先的情報遠遠不如柳武海,來人不知道長白山易主的事情,還以為王薄短時間招納了三萬人。卻不知道是李卓安排唐世金,頂著王薄的名頭做的。
看見無數人拖家帶口來投靠“王薄”的場景,李卓第一次感覺到,大隋的確有些風雨飄搖。
唐世金不想成為山大王,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愁眉苦臉的說:
“侯爺,人越來越多,咱們這兩百多人快管不過來了……”
這些人如果被張須陀抓到,少不了一個“從賊”的經歷,不管是發配還是服徭役,在亂世都很難保全性命。
李卓卻覺得是意外之喜,毫不在意的笑道:
“枉你還是東海鹽場的人呢,就一點也不為葉安著想麽。這些人全部運到東海鹽場,不是兩全其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