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

　　“好了，大家已經很不錯了，可以原地休息下，想要繼續登上的同學，半小時後一同出發，體育老師帶隊，管好各班的同學！”

　　隨著年級主任的一聲令下，此時瞬間遊若長龍的隊伍，像是綻放的煙花，四散開來，各自休整。

　　周瑜也彎著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呼吸著，這副身體也太差勁了，盡管她早有預料，可沒想到只是走了這麽會山路，就都有些受不了了。

　　心跳不正常的加快，這時姚姿也看出了周瑜的不對勁。

　　連忙跑了過來，關切地看著她，“周瑜，你沒事吧！要不我扶你去那邊亭子那坐會先。”

　　周瑜已經有些踹不上氣了，話也說不出口，她只能伸出一隻手，向著姚姿擺了擺。

　　姚姿見她這難受勁，一時也該不知如何。

　　此時，剛在一側打完電話的賀竟，面色陰沉，黑瞳如曜石般閃爍著嗜血的猩紅，他想到剛才讓手下去查的事，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敢……給周瑜下藥！

　　還有那兩個廢物，讓他們去跟好她，人被下藥了也不知道匯報，蠢貨！

　　賀竟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他真的好想殺了他們！

　　此時，同班的同學李銳看見了賀竟，招手喊道，“賀竟，快來！”

　　等賀竟走他身邊了，李銳，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卻悄悄湊過來道，“兄弟，我剛看見五班的一個男生去找周瑜了，那拿的又是水又是麵包的，還在一旁給撐傘，那殷勤的啊！嘖嘖嘖——可別怪兄弟不給你盯緊，你再不趕緊去表示表示，要不然可要被旁人捷足先登了啊！”

　　聽著這話，本就怒火中燒的賀竟，此時神情更加陰鬱，濃墨似的眸子，聲音喑啞可怖，“呵——他敢！”

　　說著，他便一拍李銳的肩膀，去尋周瑜了。

　　直到他走了，李銳這才敢大口呼吸，“我靠——嚇死我了啊！又不是我要撬你牆角，拍我肩膀幹嘛！”

　　***

　　“周瑜，你好點了嗎?”一個戴著黑色的半框眼鏡，長相斯文白淨的男子，在一旁問道。

　　周瑜斜倚著美人靠，這亭子年代有些久遠，風吹日曬雨淋的，原本紅色的木漆，都有些脫落掉色的痕跡，她白的幾近能看清血管的手指，撐著一旁的亭柱。

　　頭有些無力地靠著手臂，面色看上去難受極了。

　　聽見他問，周瑜還是禮貌地回復了句，“謝謝，我休息一會就好。”

　　“好，那水、麵包我給你放這了，你要是一會需要，可以先墊墊肚子，估計我們下山還得很久。”這便是剛李銳說的五班男生。

　　賀竟跨步走上亭子時，唇角掛著抹淡笑，看不出情緒好壞地道，“同學，這兒是我們十四班的休息地，你……好像不是我們班的吧！”

　　“我是高一五班的，叫林正興。大家都是五中的，你好，同學。”林正興很是靦腆一笑，有種小心思被揭穿的尷尬，可還是大大方方地招呼道。

　　賀竟看了他一眼，隻道，“賀竟。”

　　絲毫沒有理會林正興伸出的手。

　　周瑜沒有發現這奇怪的氛圍，可一旁的姚姿卻是看好戲似的，將一切盡收眼底，心中暗道:“果然，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啊！”

　　“林同學，我看見五班的似乎叫集合了，你快去吧！”為了防止引發‘惡戰’，姚姿很是友好地提了句。

　　“好吧，那我走了，你們好好照顧周瑜同學！”林正興回道。

　　看著他那戀戀不舍的眼神，姚姿感覺自己就像個渣女！“唉，我又不是渣他的人，我幹嘛覺得抱歉啊！”反應過來後，她又補充道。

　　賀竟伸手去探周瑜的額頭，周瑜猛不丁被他的手冰到了，抬眼看他，“走開！”沒好氣地喊道。

　　賀竟聽著她這冷言冷語，原本有些溫和的眼神，浮現了一抹陰翳。

　　他左手緊握拳頭插進褲兜，克制著自己，可說話卻還是露出幾分怒氣，“呵——”

　　賀竟屈腿斜倚著柱子，反諷道，“周瑜同學，你這可真是分得清裡外，對其他班同學倒是溫和有禮，對同班同學倒是冷言冷語啊！”

　　我去，賀竟發怒了。

　　姚姿在心中暗道，向來溫溫柔柔的小賀同學，現在這是被情敵刺激到了，已經開始冷嘲熱諷了啊！

　　說實話，賀竟轉學來的第一天，姚姿就發現這個坐在後排的同桌，對周瑜似乎可不一般啊！上課也盯著，下課也看著，周瑜請假那幾天，課堂筆記整理的那叫一個工工整整、無一遺漏。

　　更別說專門準備的複習資料，借她之手，轉交給周瑜。

　　這要不是對周瑜有意思，她“姚姿”的名字倒過來寫！

　　而且她問他時，還說，“他們兩人早就認識了！他一直追不上周瑜。”

　　“我去，這什麽絕美戀情啊！”姚姿一個人守著這個天大的秘密，簡直都要抓狂了！咧著嘴的笑一直沒有停下。

　　周瑜沒有理會，這副羸弱的身體，不知為何，突然又讓她想起了三百多年前，那時到最後，她也是這般，生命無多！

　　不由地，周瑜埋低了頭，眼淚無聲掉落。

　　賀竟沒想到竟會把她說哭了，瞬間站直了身子，神情有些慌張無措。

　　這時，姚姿對著他比了個手勢，便悄摸溜走了。

　　雖然說是自由休息，可是都是些高中生，休息個幾分鍾，又生龍活虎了。

　　大家都在探索著，拍照留念、去爬樹摘下碩大的葉片、準備回去做書簽的、對著樹木研究種屬的，興奮地談論著感興趣的話題，比如哪個明星、好看的電影、喜歡的球賽！

　　賀竟蹲下身，手撐在周瑜身子旁邊，誘哄似的語氣，“你別哭啊！我道歉，剛是我混帳，不該說那些話，我真的……我真沒想惹你生氣，聽見同學說，你不舒服了，我這也是想來關心你，問問你有什麽需要啊！”

　　“周瑜——別哭了，好嗎?”

　　一句一字，滿是真情實感，賀竟雙眉緊蹙，向來天塌下來也不驚不慌的他，此刻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這般姿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估計都會驚掉下巴，懷疑他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周瑜也不知怎麽回事?

　　許是莫名來到了三百年後的憂怖，擔心被人發現她不是原來的“周瑜”，被人下了藥也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逃離，她在這裡，什麽人都不認識?

　　沒有朋友、沒有家人……

　　看著周瑜壓抑著哭聲，身子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就像被拋下的小獸般可憐，賀竟很想對她說，“不要害怕，還有我在。”

　　可現在他是賀竟，這般行為太過突兀了啊！

　　所以，他只能陪著她，看著她哭夠了，願意理他了。

　　“抱歉，我沒事。”

　　周瑜抬起頭，雙手擦過臉龐的眼淚，整理好情緒後對著賀竟道。

　　聽到一旁老師在喊“集合！”

　　周瑜準備起身，誰知，許是剛才一直保持一個姿勢，腿腳都發麻了，差一點，她就要被自己一腳絆倒了。

　　幸好一旁賀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要不還是在這休息會?”賀竟又恢復了之前的溫柔謙和的模樣。

　　周瑜拂開了他的手，起身自己走，“沒事了，剛只是腳麻了。謝謝你，賀竟同學。”

　　語氣難得的緩和，賀竟聽著，低聲“嗯”了句，可垂下的眼，卻藏著抑製不住的狂喜。

　　“周瑜，到站了。”蒼山爬完後，大巴車將所有人又統一載回了五中校門口，所有人又都各回各家。

　　坐上26路公交，周瑜就安靜地靠著座椅睡了過去。

　　今天登上了蒼山，也算是挑戰了一次這具身體的運動極限，現在她精神可是無限疲憊。

　　賀竟自然也是這趟公交，在看到周瑜到站依舊沒醒，他開口叫道。

　　可許是太累了，他叫了好幾聲周瑜都沒有聽到，賀竟看了眼手表8點過五分，索性直接將兩人的背包都背著，直接將周瑜打橫抱起，下了車。

　　“什伍街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抓緊下車！”

　　快到終點站了，車上的人也不多，司機看著他們兩人，都穿著校服，也就隻叮囑了句，“注意看台階啊！小夥子。”

　　周瑜在被他抱起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可是在聽見司機師傅的叮囑後，她又連忙閉上眼，將臉貼在了賀竟的校服，害怕被認出來。

　　許是重來一世，她的心境也有些變了。

　　女孩的名譽，可是比其他都要重要多了！

　　等到了一段無人的街上，周瑜這才睜開眼，“放我下來！”

　　賀竟其實早都知道她在裝睡，她將臉使勁往他胸口裡藏時，他就發現了。

　　所以，剛一段煙火氣滿滿，全是叫賣的各種的小攤的那條路，也是他故意為之。他似乎篤定了，她在害羞！

　　沒想到，她果真是！

　　賀竟眼眸藏起調笑，裝作什麽沒發覺的樣子，“好。”便松了手，周瑜腳還沒撐地，倏忽一下，嚇得她又伸臂攬住了他的脖頸。

　　“抱歉，我沒注意到，是我松手太快了！”看著賀竟這認真道歉的模樣，周瑜也不好多說了。

　　畢竟他看起來真的蠻無辜的啊！

　　“沒事。”周瑜在前面走著，回了句。

　　“你也住這兒?”

　　等到了家門口，周瑜沒想到賀竟竟然住在她對門。

　　之前只聽他說順路，可沒想到是“這麽個順路啊！”

　　賀竟露出淺笑，似乎就等著她問這個問題了，“是啊！這是我家一個親戚的房子，因為我來這邊上學，所以便讓我借住在這了。”

　　“哦，”周瑜有些懊惱地回道。

　　隨著一聲“密碼鎖已開”，賀竟轉身對著周瑜道了句，“晚安，周瑜。”

　　***

　　原以為這一天就這樣稀松平常的過去了，可沒想到，周瑜剛洗漱完，就聽見了敲門聲。

　　“咚咚咚——”

　　“阿瑜，是我，沈鶴雲。”

　　周瑜打開門，看見是沈鶴雲，想起了在柳河村的事，雖不是沈鶴雲所為，可她還是沒辦法不遷怒於他，因而看他的眼神，格外冷漠無情，“什麽事?”

　　誰知，沈鶴雲從懷中掏出了“半塊玉玦”，成色雖算不上上等，可看著也是有些年代了。

　　“阿瑜，這是我們的定親信物，那一晚在柳河村我們二人已經……”他說話有些吞吞吐吐的，低頭的時候耳朵爆紅，“所以我想和你求婚，我們回柳河村成婚吧！以後我一定努力賺錢，好好照顧你，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

　　越說他越自信，羞澀勁過了，抬頭看周瑜的目光格外熾熱。

　　周瑜表情很是無語，她看著沈鶴雲，“我想你弄錯了！我不會和你成婚的！你這定親信物我從沒見過，如果我找到了剩下那半枚，我再還你。”

　　聽著周瑜要退還定親信物，沈鶴雲瞬間有些慌亂，他道，“阿瑜，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來向你求婚的，不是來要你退定親信物的，那一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會負責的，你不要害怕，我、我、我會努力對你好的。”

　　周瑜和他解釋了很多次，那一晚他們什麽都沒有發生，可是沈鶴雲完全聽不進去似的，堅持認為她和他已經行了夫妻之實，所以再一個勁得說什麽會對她好的，會讓她過上好日子的！

　　周瑜本就爬了一天的山，夠累的了！

　　大晚上搞這一出，周瑜看沈鶴雲的眼神也越來越冷了，隨即準備關門。

　　可沒想到沈鶴雲會突然將半邊身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擠了進來，“阿瑜，阿瑜，你聽我說啊！我會對你好的……”

　　“砰——”這時對面的房門打開了，周瑜與賀竟目光不期而遇。

　　賀竟頭髮半濕著，穿了件白短袖黑色短褲，看起來是剛洗完澡正準備扔垃圾，見周瑜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在門邊僵持著，只聽他溫和笑道，“周瑜同學，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了?需要我幫忙嗎?”

　　周瑜遲疑了下，還沒開口。

　　就聽沈鶴雲笑著向他打招呼，“同學，我認得你，之前我去學校找阿瑜的時候，和你見過，你忘了嗎?我和阿瑜是夫妻，正準備回老家辦婚禮呢！”

　　周瑜沒想到看著敦厚忠道的沈鶴雲，會突然向外人說這些話，甚至是不顧她自己的意願，一刹那，她心中不免生了厭惡。

　　賀竟其實早已知道事實，可他還是陪著沈鶴雲演習，附和道，“是嗎?那我是不應該說句恭喜了啊！”

　　沈鶴雲正要微笑回應他的識趣，沒高興一秒，就聽身後傳來句，“周瑜，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不是。”

　　頗為厭惡的口吻，不帶一絲遲疑。

　　沈鶴雲頓時瞪大了雙眼，失落甚至更深層的背叛感，他……

　　“好，那我幫你把他趕走吧，好嗎?”

　　此時，一隻大手，緊扣著沈鶴雲的肩胛，他沒想到，看上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高中生，竟然力氣這麽大，他還來不及反抗，就被挾製著反扣了雙手，帶離了出去。

　　“好好休息，晚安。”

　　在下樓時，賀竟他還不忘安慰了一句，眼神透著堅定的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