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攀登雪域

　　很幸運，當晚一切正常。

　　次日一早，天空完全放晴了。清晨的曙光愈發明亮，空氣卻更加冰冷，夾雜著雨水的味道，被從東邊吹來的冷風凝固成小小的霧滴。

　　“怎麽回事兒?我覺得氣溫還在降低，甚至擾亂了指向盤的磁極。”語冰自言自語道，她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拿懷中的火石。

　　“我想這些生火用的東西以後會更加需要，如果還能忍受就應該省著點兒用。”金捷林按住了她的手。

　　雅各微笑著看了看她們，轉過臉喃喃地說:“如果貓女的視力真像傳說的那麽好的話，就應該能看到辛洛安那汗河口已經結冰了，停著一艘被冰封凍住的破舊的船——天氣會越來越冷了！”

　　收拾了行李，幾個人開始繼續向前跋涉。透過晨曦，她們看到登希爾歐溫就矗立在她們面前。登希爾歐溫——羅斯立安平原最高的山峰，它並不是孤獨的一座山峰，而是連貫起伏的若乾山嶺。山頂的積雪很厚，常年刮著凜冽的北風，越接近山頂風勢也更加猛烈。山勢很陡峭，隨處都裸露著沒有被冰雪覆蓋的深棕色的崖壁，在晨曦的照耀下泛著金紅色的微光。

　　“我真佩服那些被稱為‘冰戈之族’的迪米切斯族人，能在如此寒冷之地建立城池並生活下來。雅各，你覺得咱們是翻越山頂還是從山腳下迂回過去?山頂的那條路會使我們更快地到達目的地，不過要冒著被風雪埋沒的危險。從山腳下走要相對安全些，但會突發雪崩，或是被原住民捉拿——我們剛從困境中逃脫出來，可別再自投落網啊！”金捷林低聲對雅各說，“我更同意翻越山嶺那條路，你要知道，雖然發生雪崩的情況少之又少，但被那群強盜捉住是我絕不能答應的！”

　　“山頂的天氣情況會更加惡劣！雅各，那裡的雪有齊腰深呢！我們會被活埋的！”伊歐什瞪著大大的眼睛，有些驚恐地說。

　　“我覺得既然我們都踏上了這條危險的征途，不如放手一搏，誰知道以後的路會不會更加難走呢。”雅各面色凝重地答道。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們做好心理準備，穿上所有的衣物……，我現在發現陽光是多麼可貴啊！”金捷林下定了決心。

　　艾琳和葉在一旁靜靜地聽著，他們只需要有人做出決定來。

　　“可是，我真不願意走山嶺啊，我們背不動足夠兩天的給養，而馬又不能登山。我們可以走山腳下的雪洞，從那裡悄悄地溜過去，那是一條現成的路啊！”語冰懷裡抱著幾隻松樹的枯枝。

　　“我不敢肯定山頂那條路就沒有風險，我們可能會被監視，自從踏上入山的第一步起我們就隨時會有被捉拿的危險。關於給養問題，我們可以隻帶一天的用量，只要加緊步伐，最多一天半就可以穿過冰封地帶，到那時就好辦了。”雅各目光堅定地說。

　　“那好吧，我去生上一小堆火，實在是太冷了！”

　　“哦，不行！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我們不能浪費火源了，把你的火絨盒收好……。”金捷林製止道。

　　“放心吧！至少我不會在山頂燒雪……。”

　　大家將所有的衣物都穿到了身上，精簡了行囊，開始向山上爬去。一開始，他們的速度還很快，但越接近山頂就越覺得步履維艱。雪不知什麽時候又開始飄了起來，越下越大，很快就積滿了隊員們的兜帽和肩頭，連頭髮都沾滿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風吹過崖壁的縫隙，發出尖利地怒吼聲，不時從遠處傳來雪崩的坍塌聲。天空慘白地駭人，四下裡風雪彌漫，漸漸地隊員們已經無法看清身邊的同伴了。

　　“我看咱們走不了幾裡路了，大雪已經過膝啦！”艾琳渾身顫抖著，凍得嘴唇都發紫了。

　　語冰憑借著貓族的優勢，身形能略顯輕盈一些，但也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淺淺、跌跌撞撞的腳印。

　　其他的人都只能跟著前面人的腳印走，但是很快呼嘯的風雪將這些腳印也塗抹的一乾二淨了。葉的身高太過矮小，她幾乎是在雪中匍匐前進著。強風和雪片裹挾著眾人，使他們根本睜不開眼睛。雅各感覺到在這樣去眾人撐不了多久了，她停下腳步，四周觀望了一下，用盡力氣叫喊著讓大家停下來:“大家都等一下！語冰，你還有幾根火繩?”

　　“還有……還有十根！”語冰用盡全力回應著。

　　“那就趕快點燃一根吧！”伊歐什迫不及待地懇求道。

　　“你們不是說不在迫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動用火源嗎?難道真的讓我燒雪取暖嗎?”現在也就只有語冰還有心情開玩笑。

　　“咱們到那邊崖壁下面休息一下！語冰，境況已經很危急了，你可以使用特權啦。”

　　“嚓——。”一根火繩被點燃了，火光在漫天的風雪中顯得是那麽微弱，但眾人的心頭都不由得為之一振。

　　“啊！溫暖的火啊！我仿佛看到了森林之心的那把精致的燭台，上面永遠燃燒著晶瑩的紅燭。如果在定界山那樣溫暖的地方能看到雪，可就算是幸運之事啦……。”金捷林被凍得僵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大雪湮沒了她的後半截話語。

　　語冰把火繩纏繞在樹枝上做成一隻火把，帶著大家艱難地靠近了那塊斜撐出來的崖壁，幸運的是崖壁下方還有一個深陷進去的天然岩洞，大家終於能在這裡緩上一口氣了。

　　“語冰，你是不是預備了松脂和柴薪，我們生起火來暖和一下吧！”火堆很快被生起來了，所有人都疲憊的靠著篝火倒了下去——大家真的累壞了。

　　天色慢慢黑暗下來，洞口處仍然呼嘯著漫天風雪。正在遠征隊遠門快要進入夢鄉之際，忽然，四周的洞壁上傳來一種不易察覺、卻又真實存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細聽又仿佛是風雪穿過岩壁縫隙聲音。

　　“那是風雪在岩壁縫隙裡吟唱著上古詛咒的聲音……。”雅各示意大家安靜，所有人都側耳傾聽著，這是一首低吟的悲歌:

　　“曙光未來身盡寒，

　　心手屍骨擢底眠。

　　凍死岩頂無從醒，

　　陰風慘淡雪裡見。

　　日盡湮沒風雪起，

　　不濟聖殿不歸船。

　　靜候火神獄鏈響，

　　鎖住孤魂於山巔。”

　　“雅各，你聽到了嗎?……你看！在風中好像分散著一些咒文！”伊歐什驚恐的指著洞外。的確，狂風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飛舞著，雪片間好像依稀能看到一些閃著微光的古老的符號，刹那間恐懼像一簇簇鬼火一樣，在每個人的心中點亮了起來。

　　“不，我沒有聽到什麽，不過，我更擔心的是生火會自曝行蹤。”雅各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從赫斯提亞到葛裡特一帶所有的匪徒看到火光都會明白——這裡有一群沒有經驗的登山者迷路了。”

　　又是一陣冷森森的曲音傳了過來，這次更加清晰了，每個人都感到了一股令人渾身戰栗的寒意，這聲音穿透力很強，即使捂住雙耳，也會清晰地傳送到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你們都聽到了嗎?”雅各靜靜的靠在一旁的崖壁上，慢慢地說:“只有克服心裡的恐懼才能安然度過這一關。你們知道嗎，這是冰雪聖母的長子那林安羅斯所為。他在一紀元的第三個日落月被其生父冤殺，在臨死之前他念出這段符文，永遠的詛咒蘭庫斯的山脈以及踏上這片土地的人們，讓他們永生湮沒在風雪中。不知有多少與我們身處同樣境遇的落難者都因此而發瘋、死於非命……，恐懼是人一生中最黑暗的敵人！”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她感覺到其他人正在陷入愈來愈重的恐懼之中，於是放緩了語氣，轉換話題，輕快地問大家:

　　“獵神柯麥倫是個偉大的詩人，他創造的恩丹納形式的精靈頌曲在一紀元的辛德瑞精靈中廣為流傳，他們都是用牧笛演奏的，你們聽過那首著名的‘人皇與仆從’嗎?”

　　“我的養母曾教過我一段，是主調的C主曲……。”伊歐什微弱的聲音仿佛從很遠處傳來:

　　“遠古帝國那文爾洛斯的王女赫林，

　　屹立於黃金殿堂之上。

　　荒風拂過她的長發，

　　****著她晶瑩的淚水。

　　她身著聖潔的白袍，

　　玉手搭在胸前，

　　她的眼神略顯淡漠，

　　是那黃金與鮮血使它們不再清澈?

　　她盼望晨曦能掩蓋一切血腥與黑暗，

　　她向往曙光映照著久戰而歸的車騎騎兵。

　　她的雙唇微抿、焦灼而無以自拔！

　　赫林啊赫林！水泉聖女賜給你美貌與智慧，

　　戰神賜給你寬廣胸懷。

　　金錢帶給你顯貴，

　　白日女神賜給你聖潔的絛締。

　　你是昏暗王朝盛開的永志草，

　　你滌洗著世間美德、以使它清明永葆。

　　赫林啊赫林！光明中能戰勝黑暗，

　　不要讓荒漠使你輕言無望，

　　駿馬的鐵蹄是你神色慌張，

　　在這黃金殿堂之上，

　　他日終會洗清血淚、送來希望！

　　……。

　　伴隨著這令人心神安寧的禱歌，漸漸地，眾人抵抗不了疲憊的侵襲，都沉沉睡去。

　　看著夥伴們的疲態，語冰向著雅各跟前湊了湊，低聲說道:“我們在鷹之梯附近恐怕要好好休整一下，風雪太大了，連我都凍得寸步難行啦！登希爾+歐溫仿佛被我們激怒了似的，在向著我們發泄著全部的威力。我真懷疑咱們能不能熬過這一關啊！”

　　“你安心睡吧，我會在夜幕完全降臨之前叫醒你們。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夜晚入眠的，積雪會很快將我們掩埋起來。快點兒養精蓄銳，還有一大段雪路要走呢！記住，絕不要放棄希望！”雅各披上鬥篷，兜帽遮住了眼瞼，她不想讓同伴看見自己擔憂的神情。在天黑之前的這一段時間內，她一直默念著一段精靈禱文，在火堆周圍來回踱著步:

　　“伊希銘兒率，安姬林兒松，

　　願汝悲憫吾等，

　　賜予黎明之光。

　　……。”

　　語冰只能聽懂一小段，她背靠著岩石坐下，漸漸地視線變得模糊起來——那些山嶺慢慢地幻化成一群猙獰的鬼怪， 呼嘯的寒風也變成了獰笑著的死魂靈，它們吟唱著邪惡的咒文，白色的雪地在扭曲、在抖動著，像有大群車騎軍馬正嘶吼著揚鞭飛奔而來。可奇怪的是，她好像並不急於逃走，內心深處有個聲音不斷對她說著:“我好想要休息啊，……我好想米蘭德的落日余暉啊！”終於，四處變得晦暗下來，什麽也看不清了，她突然感到困意席卷而來，整個身體重重的歪倒在一旁，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去了，逐漸失去了意識……。

　　恍惚中，一陣陣冰冷的黑風掃過，仿佛要將疲憊的遠征隊員們的靈魂帶走似的，眾人的手腳開始麻木冰冷起來……。啊！一個瘦削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身邊，深色的鬥篷下一雙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

　　“雪妖！啊！是雪妖！……”恍惚中語冰聲嘶力竭地叫道，她自己都感到發出的聲音是多麽軟弱無力。

　　“塞拉芬日光保佑！”伴隨著一聲悅耳的精靈語，那個身影突然散發出強烈的白色光芒，她俯下身軀，用纖長的手指輕觸語冰那冰冷的面頰。

　　“啊！——”語冰一下子驚醒過來，面前正是雅各在滿含微笑地端詳著她。

　　“我怎麽了?……其他人呢?！”語冰完全清醒過來了。

　　“你只是睡過頭啦。”雅各轉過頭來看著逐漸清醒過來的大家，“你們都一樣，大家起來活動活動，我們要再次踏上危險的旅途啦。”

　　貓女長舒了一口氣，翻身站了起來，背上自己的背包——四周都是同伴們熟悉的面龐，沒有可怖的死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