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發現問題的刹那間,楊絨的腦子裡傳來支系統刺啦刺啦的電流聲,整個世界陷入黑洞一般的寂靜。
強烈的暈眩和反胃迫使楊絨半靠牆壁,伴隨著電流聲不斷拔高音量,周楠模糊的聲音逐漸消散。楊絨眼前一黑,徹底跪伏在地,雙手竭力支撐讓自己不會立刻趴下。
“周……周楠……你等一下……這地方……這地方……”楊絨咬牙,零碎地拚出一句完整的話。
“……絨……我……擔心……不會……”
聽不見……聽不見周楠在說什麽……
楊絨緩緩抬頭,看到了逆著光站在自己面前的周楠。
周楠正要伸手拉她。
拉住我……
拉住我……
幫幫我……
幫幫我……
接住她的手……
楊絨腦子裡的想法自然地冒了出來。
此刻的“周楠”有著雞蛋殼一樣光滑的臉皮,五官隻留了一張嘴,鮮豔的紅唇一張一合地蠱惑道:“來,絨姐,別擔心,我扶著你。”伸出臂彎像母親般溫柔地環抱住楊絨,就連並不存在的眼睛仿若也露出了憐愛般的光芒。
去握她的手……
去握她的手吧……楊絨……
就在楊絨的雙手將要搭上“周楠”雙臂的前一刻
“絨姐!絨姐!楊絨!”淒厲的尖叫聲從腦中的支系統湧出———是周楠的聲音。
“什麽?”楊絨猛地清醒過來,渙散的眸子慢慢有了聚焦,醉酒的人被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冷水。
是幻象。
看清面前的“周楠”,楊絨條件反射把她一拳揮到地上。
下一刻,癱倒在地的“周楠”向楊絨露出一個看不出情緒的微笑,融化成一灘水似的液體滲進了水泥地面。
楊絨大口喘氣,看到了從走廊另一頭疾馳而來的周楠。
“絨姐,你剛剛怎麽和一個……呃……‘人’?不停地說話,我原本以為你在套話,結果一眨眼你們越走越遠,速度快得不像話!明明在走,卻像在百米衝刺似的。我發現不對立即去追你,怎麽追也追不上,和你的距離就沒縮小過。”
“你猜怎麽著,我就看你和她忽然停下來了,她的手掌變成好尖的刀,你還準備把肚子挺給她戳。絨姐這不就是中邪嘛!”
周楠講著講著神經質地笑起來,面部肌肉卻在不停抽搐。
“我一下子急中生智,讓支系統傳過去語音消息叫你,果然你就把那怪物一拳打散了。”
周楠講完忽然靜默了,微微哽了哽嗓子,不經意地抹一下眼睛,“……對不起,絨姐。我剛剛真的嚇到了,我不應該放松警惕,讓你一個人行動。那個怪物要捅到你的時候,我腦子裡全是‘完了’。”
“我這不還好好站在這兒,左右人沒了你就把我的‘活性數據’帶走,加緊和江定他們會合。這個副本既然上頭說不難,應該就不會那麽容易出事。”楊絨雙手拍了拍周楠的肩以作安慰。
可是如果副本裡真的很安全,怎麽會還找來不輕易出手的總部研究員來兜底?
楊絨在短時間內接續兩次中招。如果不是因為僥幸,現在的她一定就是複製在隊友支系統裡的一串代碼數字。
“楊絨?楊絨?你和周楠調查得怎麽樣了?”江定突兀的聲音自支系統傳出。
楊絨定了定神,道:“我們這邊還沒什麽頭緒,七樓的構造和二樓幾乎是如出一轍。”
“羅維剛剛遭到了‘病人’的襲擊,胡杏反應比較快,及時拉開了羅維,隻受了一點小傷。”江定道。
“什麽樣的襲擊?”周楠問。
“羅維和襲擊者擦肩而過,忽然他對著羅維來了一下。”江定道,“你們那邊沒出什麽事吧?其實是想讓你們小心點,看來這裡的‘人’也不全似遊魂一樣,至少他們的拳頭是硬的。”江定道。
怎麽這怪物攻擊方式還挺多元,對自己用的手法倒高明,對羅維就簡單粗暴多了。楊絨撇嘴。
楊絨將她和周楠的經歷向江定如實複述了一遍,江定聽完後陷入短暫的沉默。
“‘刀’……難不成難度是逐層遞增的?但我這邊也沒發生……是時間?觸發條件?還是人數……”江定低聲的自言自語傳入支系統。
“有事及時聯系我。”那頭的江定匆匆斷開聯系,通訊伴隨的細小的電流聲戛然而止。
楊絨和周楠相互對視一眼。
“周楠,你對醫院更熟悉些,除了醫院的水泥裝修還有什麽其他的地方不太對勁。”楊絨問。
周楠慢慢地環視一圈,又搖搖頭,“沒有了,絨姐。如果硬說的話,就是感覺窗外的時間變化有點特別。”
周楠用眼睛示意楊絨往病房窗戶外看。
是與其他世界一般無二的漆黑夜晚。
楊絨露出疑惑的表情,周楠解釋道:“這裡的時間流速較快,大概兩個系統時就是一天。”
“在系統發布任務前絨姐你昏迷了三天,當然是按照這個世界的時間計算來說是三天。但我和羅維觀察時發現時間更替是夜晚、黃昏、早晨。對,絨姐,我和羅維可以確定它的時序更迭不太一樣。”
“就好像,這個世界的時間在倒退一樣。”
楊絨點頭,道:“這個線索江定和胡杏知道嗎?”
“不,不知道。本來是打算告訴他們,但當時他們吵著吵著忽然要為了絨姐你打起來,我和羅維趕緊拉架,恰巧你醒了。”
楊絨知道當時場面的混亂程度, 但凡自己再晚醒一步,以胡杏的火辣脾氣必然會激動地把拉架的兩人都一巴掌拍下去,在那種情況下周楠和羅維壓根兒沒機會開口。
“後來我和羅維覺得這條線索大概也不是很重要,畢竟是在醫院內部的任務,外部的環境怪異也可能是因為我們介入世界時導致發生了部分扭曲。”
楊絨盯著外面的世界入了神。
她想到了那個在夢境裡從窗口一躍而下的怪物。
窗外的世界真的有不一樣的東西嗎?
“絨姐,你覺得這條線索是關鍵?”周楠小心翼翼地盯著表情“呆滯”的楊絨,隨即上去緊緊握住楊絨的手。
自從楊絨接連兩次發生異狀,周楠已經開始擔心楊絨會不會又被什麽髒東西纏上了。
楊絨回神,抽出手回握住周楠,道:“周楠,或許我們可以先找找有沒有標注日期的資料。嗯……比如說病人的病歷本或者就診卡、醫生的工作記錄什麽的。話說真的有這些東西嗎?”
“病人的病歷本肯定有,嗯……那些‘醫生’天天寫寫畫畫,工作總結什麽的應該會寫……話說沒有什麽工作崗位不寫工作總結吧。”周楠道。
“……”
楊絨回想了一下每年月末和年末,不耐煩的R先生定時一早就端著咖啡坐在辦公室,拿出自己之前寫的總結報告,然後隨機挑出不同的段落重新整合成一篇新報告的場景。
“嗯,很有道理。”楊絨突然很慶幸自己作為底層的小透明躺平員工竟然從來都沒有寫過工作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