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村的村民和往日一樣日出而作，今日沒有妖魔侵擾，倒是個勞作的好日子。

　　本來以為這一天就要這麽安穩地過去時，從緝妖司方向傳來的巨大響聲，崩斷了每個人稍稍放松的心弦。

　　大家都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年輕有靈力的青壯年一部分護送羸弱的老人、小孩和婦女前往庇護所躲避，另一部分拿起乾活時身邊的工具，迅速集合朝緝妖司趕去。

　　這一次的襲擊事發突然，比之前所有的襲擊還要聲勢浩大，而且還是直接搗毀緝妖司，恐怕是來者不善。

　　當所有人都以為這注定是一場惡戰時，在他們眼前，卻沒有情狀慘烈的緝妖司，只有一名陌生的白衣男子和熟悉的呂太公家的小玖。

　　兩人很快便被帶到了呂太公家。

　　呂太公不怒自威，杵著拐杖，咂巴著嘴，眯著眼睛看坐在竹椅上的俊美男子。

　　“你是什麽人啊，從哪裡來，為何出現在我們村啊?”

　　“在下伏戕，是雲遊仙人，誤落於此，實在是叨擾各位了。”

　　紅姨捂著嘴，跟一旁的麻嬸說悄悄話:“仙人?他居然說自己是仙人?”

　　“活這麽久總算是見著一位真仙人嘍！”

　　“你還真信他是仙人啊?”

　　“那可不是嘛，妖怪哪有長得這麽豐神俊朗的?”

　　“咳咳，”太公清了清嗓子，繼續問:“你說你是仙人，空口無憑，我們眼拙，哪裡知道這是妖變的仙呢，還是——”

　　話音未落，伏戕站起身來，彎腰拱手，道:“伏戕無法自證清白，既然各位分辨不出妖和仙，那就算在下真的是妖，各位也不能明察。”他彬彬有禮，談吐不凡，其實大家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如果伏戕真的是妖的話，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偽裝成仙人，來蒙騙他們，再下殺手，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來得簡單輕松。

　　但是他也沒有說要離開，甚至還有停留的打算。他說清和村附近妖氣很重，願意留下來幫忙清除妖孽。

　　這樣一來，大夥兒沒有不高興的，這幾日，他們確實是被莫名其妙暴動的妖怪折磨怕了，要是伏戕肯留下來幫忙，自然是非常歡迎的。

　　“你真的是仙人?”

　　盡管伏戕沒必要欺騙他們，但是小玖還是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仙人，於是，在去緝妖司茅草屋的路上，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四下已經無人，小玖帶著伏戕去他接下來安頓的地方，伏戕沒有及時回應她，而是思考了一瞬，隨即開口道:

　　“我是神。”

　　“我……沒聽錯吧。”小玖探出半個身子，一臉狐疑地盯著他，看著他這一身正氣的模樣，她寧願相信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也不敢懷疑他騙人。

　　可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這年頭一個仙人都少見，更別說是在清和村這樣平平無奇的小村莊了，突然來了一位自稱“神”的家夥，真是“水裡冒出個小雞——不可思議！”

　　“咳咳。”小玖直起身子，一本正經地問:“你既然說你是神，那你紆尊降貴，來我們這裡幹什麽?”

　　“……”

　　小玖又想到他一見面就說自己是什麽天珠，什麽半妖，心裡有了猜測，眉心一皺，試探地問:“呃……你不會……真是來找我的吧?”

　　伏戕思索的神色從面上隱了下去，像是終於想好了措辭一樣，開始對小玖，解釋起來龍去脈。

　　“兩千年前，魔珠降世，是天珠命定之人，天界戰神玄參，封印了魔珠，才讓人間避免了一場浩劫。”

　　伏戕神情嚴肅地注視著小玖，“此次天珠再次降世，不是在天界，而是在人界，在你身上。我奉天帝命令，助你封印魔珠，拯救蒼生。”

　　小玖嘴角抽了抽，這怪事年年有啊，看來今年是特別多。“說真的，如果不是看著你人長得這麽正直，我真的以為你在誆我。”

　　對於伏戕的說辭，小玖也談不上不相信，就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想一想自己兩年多的人生，除了一年內就長這麽大了，身體素質比常人強那麽一點，力氣大了一點，好像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她照樣跟大家一起生活，與常人無異。

　　呃……

　　好像還真是有些不同。

　　這也是因為天珠的緣故嗎?

　　可是，像她這樣的人，突然要去拯救蒼生，也太荒謬了！

　　“天珠借魂出世，便隻認該魂為主，該魂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說話走路，九九八十一天便可為成人的模樣。”不等小玖反應過來，伏戕繼續說道。

　　小玖的腳步一頓，轉頭看向伏戕，隨後又迅速轉頭，朝四處張望，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才皺起眉，降低音量問伏戕:“你怎麽知道?這可是我的秘密。”

　　“……”

　　伏戕微微低下頭，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在臉上，但是小玖卻莫名覺得有些羞愧，好像她問出的問題很愚蠢。

　　也對，他是天帝派來的神，知道這些再正常不過了。

　　“既然你什麽都知道，那你之前說我是半妖是為什麽?”

　　今天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不僅知道她的秘密，甚至可能比自己還要了解她是什麽東西。而她自己，從有記憶時起，就是一個人在山林裡生活，與山野精怪為伴，飲露水，吃野果，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爹娘。

　　“我的眼睛，可以看見世間所有妖物的原型。你的額頭，有狐妖的印記。”

　　觸及到伏戕沒有一絲波瀾和情緒的目光，小玖心下陡然一驚，感覺心臟的溫度漸漸冷了下去。

　　妖域外的妖，多是些邪惡的亡命之徒，人們為了自保，多是見而殺之，妖，亦是如此。人與妖相遇，根本來不及去分辨是好還是壞，在沒有能絕對碾壓對方的力量下，是萬萬不敢嘗試隨意信任對方的。

　　如果她是半妖，那麽這兩年來，毫無設防地與自己生活在一起的村民們，知道了她的身份，會怎樣對待她呢?

　　如果自己是天珠，盡管是半妖身份，伏戕應該不會對自己動手……若是有一天，天珠被奪走，自己是半妖，他還會留自己一條生路嗎?

　　小玖懷著這樣的想法，與伏戕對視，“你，會殺好妖嗎?”半晌，她突然斟酌出這句話。

　　伏戕一愣，思考著這個問題，天珠選擇的命定之人……不，應該是命定之半妖，提出的問題。

　　他成為神以來，還未曾下凡歷劫，如何區分好妖和壞妖的問題，倒是把他問住了。好與壞對立而存，想來也應該和清陽之氣，濁陰之氣，天珠與魔珠一樣，看似互不相容，實則相生相克。既如此，那好與壞的界限並不能輕易辨認。

　　“我……”伏戕思考了一會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認真地說道:“不知你眼中的好妖和我眼中的好妖，以及世人眼中的好妖，有何不同。”

　　伏戕認真地注視著小玖的眼睛，繼續道:“何為‘好’，何為‘壞’，是從誰的眼去看的呢?”

　　見小玖沒說話，他繼續追問:“你在這個村莊，靠水而居，水天一色，可曾分的清水和天?”

　　小玖微微一愣，確實如此，世間生靈只有一心，也隻知曉自己那一心，那麽多心，好與壞，不是靠某一顆去衡量的，一顆心的想法，也絕無可能是世間生靈的心中的想法。

　　但是，她想問的是，“若是天珠被奪走，我是半妖，你會殺了我嗎?”小玖緊張地捏緊拳頭，咽了咽口水，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誰知道伏戕根本沒有絲毫猶豫，冷淡地脫口而出:“絕無可能。”

　　雖然他說話的語氣冷漠，但是小玖承認，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伏戕如此英俊，面上的緊張被喜悅代替，她的嘴角開始上揚。

　　“我就知……”

　　“天珠已與你融合。天珠在，你便生，天珠無，你便亡。”

　　沒有溫度的字，像冰錐一樣，從伏戕無情的薄唇中掉落出來，扎在了小玖的天靈蓋上，將她定在了原地。

　　“……什，什麽！?”半晌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只有你，才能拯救蒼生。”

　　伏戕看著小玖，如是說道。

　　他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突然出現堅毅的神色，平靜如深潭的眸子，盯著小玖，仿佛有幽幽的火苗在裡面燃燒，簡直……堅定得令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