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秋看著馬車緩緩停靠在孫家的大門,一隻素白的手緩緩伸了出來,掀開了車簾。
跟隨著五公主一起下來的,還有一個掛著長命鎖、年僅兩歲的男孩。
他知道這個是五公主的孩子。
想起兩年前,五公主的夫婿孫無忌因故失蹤,從此下落不明。如今,孫無忌已經兩年未歸,整個京城已經將他當作已故之人。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可以有機會了。
有機會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邊;
有機會無所顧忌的握住她的雙手;
有機會可以像無數個夜晚,自己夢中那樣的纏綿悱惻。
於是,沈之秋開始頻繁地出現在五公主的生活之中。
......
多年未見,再次重逢,五公主無疑是高興的。
可隨著一次次意外的偶然,五公主也一點點看懂了沈之秋的意圖。
她不知道她該如何選擇,現如今她雖然還是公主,但卻早已不早擁有公主的尊貴。
她公主的身份,最後一次帶給她的好處就是在公婆逼迫咒罵自己的時候,自己能帶著孩子離開那個家,回到自己的公主府。
只是現在放眼望去,滿目狼瘡,她還能再次攜手一段感情嗎?
這世間,又有誰不喜歡歲月靜好、人月兩全呢?
她也是個女人啊。
......
正月十五,觀花燈。
今年與以往不同的是,不再是她帶著孩子孤寂的留在公主府裡看幾盞看了無數次的花燈,而是可以像別人家一樣,走在熱鬧的街道上,賞燈、吃果、過個熱熱鬧鬧的花燈節。
就連她的慎兒也比往常開心無數倍,他終於可以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坐在成年男性的脖子上,享受著不一樣的顛簸與快樂。
五公主一臉溫柔的看著身前一大一小疊加在一起的身影。
“沈叔叔,你到底是不是慎兒的父親呢?”
“你說呢?”
“我覺得你就是慎兒的父親!”說著,小男孩低下頭,湊近沈之秋的耳朵低語道:“慎兒偷偷跟你說,我娘親總是喜歡偷偷看你呢!”
......
如果時光可以一直這樣子走下去,那該有多好。
在沈之秋重歸戰場,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孫家的大宅裡迎來一個哭哭啼啼的老夫人。
她自稱是沈之秋的母親,得知兒子與五公主的事情後,勃然大怒,特來上門問個究竟。
卻被孫家以五公主早早與自己的兒子和離,此後婚嫁,與他孫家無關。
沈母碰了一鼻子灰,並不甘心,直接來到公主府前哭訴。
五公主是一個不祥之人,先克死了丈夫,轉頭又看上了自己的兒子,絲毫不顧及我那兒子已有了婚約,不顧婦人臉面,不守婦道的女人,不配成為我沈家的兒媳。
她還威脅說,如果五公主不放手,她將會直接一頭撞死在公主府前。
人言鼎沸、一時間整個公主府淪落成了京中笑柄。
五公主被沈母的言辭氣得渾身發抖。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受到如此惡毒的攻擊。
她心中堅定地認為,自己與沈之秋的感情是真摯而純粹的,不應該被外界所玷汙。
可市井百態,又豈是她一個國家即將衰敗的公主所能扭轉的。
於是,沈之秋再次得勝歸來時,等待他的不是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而是沈母攜著趙晴帶著一個一歲多的小男孩,眉眼笑得和煦的樣子,等著他近前,道:
“快來看看,這孩子多像你啊,合該你們有父子的緣分。”
沈之秋冷眼看著一切,等他掉頭趕到公主府時,已然人去樓空。
問清緣由,才知為與他國求和,五公主帶著自己的孩子,最後以公主的榮耀,和親去了。
留給他的只有一封關於家國大愛的書信。
可這於他,又有何乾?
國不成國,家不是家。
他從始至終,隻為她一人罷了。
既然她有她的顧慮和執念,那麽就讓他親手替她斬斷這些困擾,從此隻為彼此而活。
......
十年征戰,生死茫茫。情寄明月,夢斷沙場。
沈之秋終於做到了他答應她的事,就在他領兵奔赴向她的時候,他從未想過,迎接他的竟會是一個小小木盒。
打開木盒,裡面只有一枚被染血的帕子包裹住的長命鎖。
僥幸保下一條命的婢女,托著殘破的身軀,將木盒推舉至他的面前,泣血道:
“公主最後的心願,是將軍可以送慎哥回家。”
......
來時策馬昂揚,歸去馬踏成泥。
沈之秋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麻木的一路護著那個盒子。
......
“咱們老沈家的孩子你不要,你還要上趕了給別人的孩子當爹,真是當得一手便宜的好爹啊!”
......
“沈之秋,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的嗎?怎麽現在連這麽一點小忙都不肯幫我,我只是想給越哥一個完整的家,更何況,這也是你兄長最後一點血脈了!你太冷酷無情了!從始至終,一直都是這樣!你只在乎你自己!”
......
“秋哥啊,為父只希望老沈家的根不要斷了,老沈家的榮耀能夠持續下去。”
......
“這輩子,你我的命數大概就是如此,沈之秋,感謝遇見了你,希望下輩子,我們能再早點。”
......
那一聲聲的質問、歎息,仿佛是一張網,夾雜著鐵馬金戈的戰聲,徹底將他網得死死的!
越拉越緊、不得呼吸。
早一點,再早一點。
可是這輩子,是你先離開的,你等等我行不行,我們去下輩子再相見。
“喂!小鬼!你清醒一下,這個世界不是真的!我們都被洗腦了!”
從五公主肉身體脫離出來的趙晴,隻覺得想要破口大罵、輸出個三天三夜!
活得好好的,她成了阿飄;阿飄好好的,她成了公主;公主好好的,她尼瑪又成了新寡;寡著好好的,她又被迫和親。
這一路折騰的,她招誰惹誰了!
這世間大數的悲劇都是給她寫的是嗎?
趙晴望著沈之秋眼裡逐漸蒙上的灰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忍不住著急。
她怕他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裡越陷越深,以至於以假亂真,回不到現實中去。
可再次成為遊魂的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生機越來越淡,漸漸被這裡的一切所腐蝕。
趙晴拚命的在他眼前揮著手,可他卻不聞不問,一夜白發的沈之秋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枚染了血的長命鎖。
“你可以喊我爹。”
他從未想到,自己期盼的美好,竟然只有那麽短暫的一瞬而已。
他決定不了自己何時來,但他可以決定自己如何走。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他懷裡抱著一方帕子,握著一枚長命鎖,在他之前置辦好的小院裡,靜靜的睡去。
......
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趙晴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有股說不出來的憋悶。
她感動於他的執著與喜歡,可這一切不是真的。
她說不清自己到底希望是真是假,這種說不清、道明不明的情緒隻想讓她拉著他趕緊離開。
然而眼瞅著沈之秋的身上緩緩浮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時,之前那道將他們強行拉了進來的白光再次從沈之秋的體內綻放出來。
來不及作出反應的趙晴:......還來啊!
死兩次還不行呀!
就在他們的身影即將再次被白光吞沒前,一道微弱的金光自趙晴的腦海裡一閃而逝,衝散了潛伏進來,想要再次封鎖趙晴記憶的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