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深夜。
“陛下……”
朱見深看了眼王皇后,指了指萬貞兒旁邊的椅子。
“皇后,朕今晚叫你來是整理鳳陽府,廬州府,蘇州府,松江府,嘉興府還有杭州府,各縣往年的收糧記錄,田地畝數,人口這些簿子。
朕給你派了三個女官,你們要做的就是核對有問題的地方,然後找出來交給朕,朕後天要召見他們。”
王皇后看了眼,乾清宮哪裡還像個寢宮……簡直是女眷集合。
萬貞兒今晚也忙碌,朱見深分給她的是陝西,山西兩地的,她忙著核對數目,也沒空去打翻醋壇子,帶著柏氏和吳氏在核查。
剩下的就是朱見深自己的,北直隸府縣,湖廣各地叛亂嚴重的,都需要他親自把關。
朱見深當然是核對有問題的,但他主要目的在於安排今年的農事。
畢竟這些陳年簿子,誰知道那些人會不會篡改,所以他只需要有個可以參照的。
但這些知府裡也有做事清廉的,那麽這類帳簿就要認真看,價值是最大的了。
朱見深翻著簿子,歇息時看了眼自己的女人,覺得讓她們忙起來時,酸來酸去的事兒會好很多。
今後天天給她們找事做。
還要給商輅他們找事,免得他們無事做,跑來針對自己。
與此同時,禦書房也燈火通明。
懷恩則是帶司禮監的太監整理核對過的,登記人數,田畝記載,往年的賦稅……
坐在對面的商輅,彭時,劉吉,李賢,以及六部的尚書都忙著做事,算盤打的劈裡啪啦響。
到了二更時分,膳房做了飯菜給他們送來。
袁彬道:“各位,陛下說今夜給大家管飯,都停下歇歇,待會兒還有點心和茶。”
眾人拱手向乾清宮方向。
“臣等謝陛下。”
“謝陛下。”
袁彬給這邊兒送完飯,又去給乾清宮送飯,半路上看到侍衛匆匆向乾清宮跑去,立刻攔住詢問。
這一問,袁彬重重歎了口氣。
乾清宮。
朱見深休息時間,給他的魚兒也講課,不能隻做花瓶,要做有用的花瓶。
“洪武起,這私田都是魚鱗冊來統計的,分總圖和分圖,以裡甲為製,再以分圖匯總,歷來都是十年一次。
但是,湖州府,蘇州府,松江府給有嘉興府,基本都是自宋起到元末乃至現在,盤踞的士家大族,田產如今佔了大半。
官田除了皇莊,藩地,勳貴文臣等田產,還有屯田,軍,民,商……其中兩京十三省的軍屯,洪武爺按規定每畝收一鬥,剩下的作為衛所自用。”
朱見深說完,看著王皇后道:“皇后對此事可有什麽看法。”
王皇后想了想道:“若是再細分下去。還有水屯,陸屯,罪屯這些。
屯田製起於漢,但漢與大明又不同,以商屯來說,又稱鹽屯,朝廷鹽商組織邊陲地區百姓屯田,所產糧食與朝廷交換鹽引,目的性極強,但也是重中之重。
邊陲需要防禦,因此商屯對於大明邊陲…………”
“陛下!陛下!”
袁彬衝進來,聲音打斷王皇后的話道:“去的人說沒有找到任何東西。”
工部侍郎家裡沒抄到東西?
朱見深不信。
可去的都是官差,不可能全部私吞的。
“你們上上下下都找了?”
“回陛下,回來的人說都找了,連周禮家的馬棚驢圈都沒放過。”
朱見深放下奏疏,轉頭看著袁彬說道:“這不可能,絕對是派去的人查抄不仔細,朕親自去……”
袁彬愣了愣,我們都查不到那些贓銀,陛下你去就能找到?這話怎麽聽著這麽無知,他心裡吐槽。
“愣著幹什麽!”
“是,臣這就準備。”袁彬立刻出去吩咐,調人馬前往工部侍郎周禮家中。
天快亮時,朱見深從馬車中下來進了周禮的家。
院子普通,四周房屋窗戶開著,凳子椅子倒在四周,院兒裡很多陶俑打碎在地。
朱見深看了眼,顯然這家抄的十分仔細。
但贓銀在哪裡!
“陛下,確實已經查抄乾淨,分文沒有。”撫寧候朱永在身後小聲說道。
他們和錦衣衛抄家才回去,袁彬便說陛下要親自抄家,朱永提了剛脫下的褲子帶著人馬又來了。
朱見深走在滿地廢墟中,一抬頭卻見後院的門大開,柴房中堆積著不少的殘缺陶俑。
因為這堆積的陶俑太殘次品,都不如前院兒打碎的那些,再加上官兵也懶得翻動,只打碎了幾個。
發現沒有問題,就不再查找。
朱見深走到柴房,問道:“這都是周禮親手做的?”
袁彬道:“回陛下,周禮平日裡的愛好就是做陶俑,為了這個還在後院開了片土地來著。”
“對。”朱永用手摸著陶俑,發現做的十分醜,索性不看了。
“周禮做陶俑手藝很好?”
“回陛下,堪比陶匠,只是不明白為何柴房有這麽多殘次品。”
朱永和袁彬無聊站著,他們覺得陛下又不懂陶俑,問來問去,還能問出花來嗎。
但皇命難違,只是打著哈欠,索性靠在兩米高的陶俑上。
朱見深趴在陶俑身上聞了聞,覺得還未乾透,但那麽好的手藝做這麽多殘次品。
便用手敲了敲陶俑,心裡道,這陶俑和秦始皇兵馬俑做的有的一拚,伸手過去道:“袁彬,拿把錘來。”
“哈,陛下,您要錘幹嘛。”
“去拿!”
袁彬打著哈欠,陛下半夜跑來周禮家要掄大錘。
那早說啊,早說他直接讓人扛幾個陶俑拿回宮裡砸,何必跑這兒來。
朱見深把衣袖挽起來,道:“把他們的大帽給朕一個。”
“對哦,免得陶俑迸濺傷到陛下……”
朱永摘下自己的大帽遞過去:“陛下我們先躲開。”
“會不會砸到我們?”
袁彬和朱永兩人侃著大山,但是卻是時刻注意著周圍,並不松懈。
“嘭!”
“嘩啦……”
隨著殘缺的陶俑倒下,裡面幾十錠銀子落在碎片中。
袁彬轉過頭瞥了一眼, www.uukanshu.net 不由得往自己臉上抽了巴掌,“銀子!”
“入他娘的,在陶俑裡。”朱永揉著眼睛讓人抬來箱子去撿。
“嘭!”
“嘭!”
“嘭!”
抄家的官差學著朱見深將陶俑一個個敲開。
完好無損的陶俑什麽也沒有。
殘缺沒人注意的陶俑都是金銀。
“有那麽危險?”朱見深說著走到胖肚子陶俑前,一錘敲下去。
朱永讓人把柴房裡堆積一起的陶俑全部往出搬。
天漸漸亮了。
六七十個殘次陶俑全部打碎,搜出官銀五萬三千二百四十六兩,還有一陶俑的寶釵,金餅。
空氣中帶著泥土味。
跟隨的懷恩立刻遞上帕子給朱見深擦了擦手,道:“陛下可真厲害。”
袁彬也不去看拍馬屁的懷恩,低頭清理金銀。
得,他的人折騰一天加上大半個夜晚都沒找到,陛下來就找到了。
這叫什麽事兒。
陛下這腦子就是好使。
朱永發現了端倪,道:“果然,殘次陶俑我們沒人注意,畢竟缺胳膊瘸腿的陶俑最不引人,所以周禮將金銀藏在其中,還便於辨認。”
好一個清貧的陶俑侍郎!
朱見深道:“還差十萬兩多,你們去刑部提審周禮和曹讓,周禮那麽年輕就坐在侍郎位子,定是朝中有人在幫著他,給朕好好查一查周禮!”
“陛下,倒是查到了一些,只是我們又沒發現什麽不妥。”袁彬有些為難的道:“況且……臣怕陛下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