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口燒炭鍋爐攻擊白晨未遂，不開玩笑。

　　從鍋爐內噴射出橘紅色的灼目光線，刺得白晨睜不開眼。熱浪滾滾，濃煙襲人。幾波滾燙的氣焰爆燃，熱度和光亮度這才稍微達到可以勉強接受的地步。

　　爐中火舌爆燃，隱約可見詭影森森。

　　如果剛才再被扔得往前一些的話，就要被當成人形煤炭給燒掉了。

　　想要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腳下發出焦炭煤渣碎掉的脆響。

　　抬起腳，一根長約七尺的長條焦炭正正好好被踩出一個坑來，結合自己落地緩衝的落點，那裡，正好對著小山一樣的煤堆。

　　“咳咳！”

　　嗆人的粉塵漂浮在看空中，把白晨嗆地連忙低下腰，用自己的四隻手扇動著在爐火照射下微光粼粼的空氣，白晨的眼睛被空氣中的灰塵燙到了一下，這才發現空氣中漂浮的是余溫炙熱的火星。

　　煙塵和鐵鏽味道混合在一起，甚至還有某種霉菌滋生的氣味。

　　在白晨身後，高大的獨臂巨人羅斯終於來到了這裡，他指著小山包一樣的煤炭堆，甕聲甕氣地命令白晨說:

　　“這裡是今天的五噸炭頭，至於你你！負責把他們丟進鍋爐的火箱，別一次性全捯飭進去，如果你讓列車過載或者癱瘓了，只要早到了或者晚了點，我會把你燒成渣……”

　　“上一個半詭三天就不小心跌進了鍋爐裡，你可別自己不小心。”

　　羅斯布頭兜著的頭蓋下傳來威脅的話語，而白晨表面上點頭，背地裡卻思考起來一次性把這麽多的煤全丟進去會怎麽樣。

　　羅斯走時，還不忘幫白晨關上門，門關上的前一刻，他才順道提醒白晨:

　　“列車吃得滿意了會自己開門，一小時只能添三次，一次也別多，一次也別少——車上可能來了異界的暴徒，你看到什麽易燃易爆品最好上報給我，列車長會給你賞賜的。”

　　“三小時後我來檢查，然後帶你去‘打血’。”

　　異界暴徒?

　　這不就有一個嘛。白晨嘴角輕揚，心裡已經打定了壞主意。

　　只不過，需要他提前找到同事，才能講出來白晨心裡的計劃。

　　鍋爐房內，永恆不變的熊熊燃燒之火，不斷放出熱量。盯著這座列車的火箱箱口去看，總有一種不自覺就想陷進去的衝動。

　　好在白晨耳邊的衝動更大。

　　【“終於定位到你了……永夜巢都的‘焚血列車’?好東西，這座列車本身就是一件可以自由穿梭在兩個層級的籌碼。巢都總共也不過三輛，不知道終點站在哪兒。”】

　　白晨透過車窗向外張望，永夜的極夜天氣下，天空中星鬥漫天，只不過其中一顆蒼白的星辰格外耀眼。到了詭核層級，白晨覺得偽神話都多了起來，變得異常興奮和活躍。

　　連同一起改變的，也有白晨的高維直感，變得更加敏銳了。

　　“劈啪”的火星爆裂聲音中，幾顆炸飛的碎渣被噴射出幾米開外。很快，地板上就都是燒紅的煤渣。

　　“我這是被迫還要兼職掃地嗎?好煩……”

　　【“如果你是兼職的話會有工資，但你是被奴役者半詭，就別想了。”】

　　白晨沒好氣地順手用角落裡盛煤的鏟子反手把地上的煤渣繼續丟回火箱中。

　　敲碎了一具焦炭，白晨很快就能熟練地連續重複一個動作，興奮感過去，只剩下枯燥和無味。憑借偽人的身體素質，還沒鏟幾下，煤炭就少了小半，於是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那就是羅斯並沒有告訴他，一次要鏟多少。

　　鍋爐房的溫度慢慢升高，卻還有繼續升高的趨勢。很快，熱輻射就包裹著白晨把他變成了和火光一個顏色，空氣中的空氣都變得難以呼吸。只是白晨已經不需要呼吸，卻還保留著這個習慣。

　　火浪真實地出現在火箱口，一圈烈焰的波紋蕩漾，白晨全身都被燒紅，還被燙傷了。

　　從灼目的火焰中，仿佛有一隻駭人的猛獸影子，正在從虛幻中破牆而出，但是整個列車都是牢籠，無法讓它脫離半步。

　　鍋爐房變成了一個真實的牢籠，讓它不斷承受煎熬。

　　眨眨眼，這種通靈的直覺消失了。

　　“我好像看到我太奶了……”白晨在燒得模糊抵抗空氣中艱難地看著這一切。

　　“嗚嗚嗚嗚——”

　　汽笛聲音爆發，猶如巨獸咆哮。而咆哮聲引來了不只是列車的失速飛奔，還有在過載下的整個列車的晃動，在這種難以站立的過載狀態下，白晨聽到了門外羅斯的咒罵:

　　“雜種人皮煤炭，你幹了什麽?！”

　　遭了！

　　白晨被噴射的火浪掀翻在地，再次爬起來，他的背後已經滿是血肉模糊的燒傷。

　　羅斯的獨臂撐在列車鐵門的一邊，只是略微用力就把車門給扒拉開，他馬上提起來腳邊一大桶泛著沫子的惡臭黑紅色液體，來到了鍋爐房。

　　顧不上收拾白晨，他直接把液體給倒在了火箱裡，滾燙的蒸汽氣浪再次出現，把羅斯整個人都咬住。羅斯眉頭一皺，用力掙脫火蛇束縛，他把桶裡的液體繼續傾斜下去，更加猛烈的水蒸氣散成陣陣白煙，很快，鍋爐房內煙霧繚繞，能見度也變成到了最低。

　　火箱的溫度算是降了下去，但是羅斯卻燒焦了三根手指，他憤怒地衝了過去提起白晨，白晨想要躲，但是鍋爐房內能夠躲避的空間幾乎為零。

　　“你知道我說過的話，現在，羅斯要把你燒成渣！”

　　就在這時，原本高速馳騁的列車忽然猛烈晃動著，隨著羅斯的手中一松，白晨也從蒲扇大小的手心中摔了下來，結結實實摔了一下，再加上羅斯恐怖的握力，讓他不自覺就無法再次抬起手臂。

　　僅僅是握住白晨，白晨就骨折了。

　　手掌如此無力，白晨劫後余生地大口呼吸著空氣。但這時候，焦頭爛額的羅斯抬起頭，只能厭惡地看著辦白晨:

　　“羅斯很想殺了你，但你活著可以工作，對羅斯更有用。”

　　“現在，異界暴徒們襲擊車廂，如果你今天在我允許前敢離開這裡半步，我就會毫不猶豫殺死你。”

　　羅斯踏著焦急的步伐匆忙離開，留下了還在慶幸的白晨。

　　不過，一回生，二回熟，這下白晨也能勉強估算出列車一次的消耗量。

　　留給白晨容錯的空間已經沒有了，羅斯的暴脾氣已經不允許白晨再次犯錯。

　　“沒有三核，不可力敵……”白晨心中默默給出了評價。

　　二十分鍾後，白晨正舉著鏟子準備再次添煤，卻發現列車的車廂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門外，羅斯提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的頭，對著白晨沒有耐心地吼著:

　　“半詭奴隸，給我滾出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白晨默不作聲出了鍋爐房，羅斯立馬要求他跟上跟緊。

　　熟悉的列車車廂，總共31節，前面十個車廂每一節都有各式各樣的乘客，讓白晨直呼生物多樣性恐怖如斯。但是在第十節車廂之後，卻是拉著貨物。

　　最開始的幾節，是煤炭。這沒什麽，白晨甚至覺得異常正常。

　　但是從第十三節開始，變成了半米柵欄下，數百數千渾身衣衫襤褸的人類抱著團瑟縮在角角落的景象。如此逼仄的空間，高約七米、長度不過一個半教室的車廂，好似分成了四層的“魚缸”內，更可能堆疊了上千人。

　　惡臭、混亂無序、沙啞的尖叫和哭泣不絕於耳。

　　白晨原本還能對模樣獵奇的乘客暗笑出聲，但走到這裡，白晨的笑容已經退卻大半。

　　能夠把廢墟之上的實習生手冊打趣成養豬場指南，最多只是個沒品笑話，但白晨眼前的景觀，卻是真實發生在詭核層級內的慘案。

　　任何有良知的人類，看到這一刻，都會覺得憐憫。

　　白晨突然不想去聯想列車的煤炭是如何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