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隨處可見的燒烤攤，因為屋內燒烤煙霧氣太重，又有煙味，鄭添衣主動提議在外面坐下，可以吹吹風。挑位置的功夫，白晨已經聽到耳邊不下十聲劇烈的咳嗽聲。

　　十二點的燒烤攤是夜生活的開始，趁著還沒有太多人在，外面清靜得很。

　　白晨無心吃飯，但還是把鄭添衣的咳嗽聲聽得很清楚。

　　“老弟，你那化驗單……到底是怎麽了，肺炎?”

　　“如果真是肺炎就好了。”他低頭用筷子挑起一根涼菜，突如其來的青紅椒的辣味又讓他咳嗽了起來，想到自己的身體，索性不再動筷，只是等待著熱菜上來。

　　“我啊，肺炎四期啦，送走了我媽，現在我爸也跑了。只剩我了，也沒錢治療了。”

　　如果不聽鄭添衣那悲劇似的話，單看他的臉，你會發現他的眉頭根本沒有一點擰巴的樣子，甚至眉眼之中全是輕松。聽到這裡，白晨不得不高看了鄭添衣一眼:

　　“說到底，為了讓你媽媽多活一些日子，把錢花光了。我敬你一杯……”

　　“對。”鄭添衣低下頭，臉上全是釋然。

　　以茶代酒。

　　兩人的經濟情況，都不允許哪怕一瓶飲料的消費。

　　想到這裡，白晨又想起自己陪著梁赫去往層級四的經歷，沒有提前申報任務，除非梁赫在報告中提起白晨，他根本沒有獲得公司積分的可能……

　　不對，這明明是梁赫一路把他護送出去的。

　　而且，跟蹤殘衣會，也是白晨主動前往的，能碰上梁赫只是個意外。

　　思路紛擾，好不容易把負面的情緒全部排空，隨著杯中白水下肚，白晨覺得自己活得又像一個人了。

　　“咱們挺像的……”

　　話到嘴邊，白晨停住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所有話語。

　　現在不是什麽賣慘的時候，白晨更不想說出什麽虛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話，憑借面前添衣老弟的善良，白晨完全沒有理由道明他自己的背景，讓一個將死之人主動結清一頓微不足道的飯錢。

　　“我說我還能活下去嗎?”

　　鄭添衣握住筷子的手忽然顫抖起來。執念消逝，業力又起，他想起自己生命的前十八年，現在，第十九個數遙遙無期。

　　白晨本來想避開這個話題，但他想到了什麽:

　　“你念殘衣老母名諱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什麽星光從天而降?”

　　“有！”

　　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鄭添衣眼中閃爍著生的光芒:“你說我可以活下來?”

　　“大概可以吧，今天晚上，你繼續念祂的祝詞，我想到一個方法，但……不一定適用。”

　　【“你想讓他複刻你的操作?呵呵，不可能的，放棄你那憐憫心吧，你最應該可憐的是你自己……”】

　　“給我閉嘴！”

　　白晨猛拍腦袋，凶殘的臉色讓鄭添衣有些害怕。

　　“不，不是給你說的，你之後就知道了。”白晨含糊其辭，糊弄了過去，因為鄭添衣沒有多想，只是在迷茫中選擇信任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沒有惡意、保持理智、盡其所能，已經是世間最大程度的善良。

　　【“人性是你最大的弱點，你這樣可凝聚不了類人花色的詭核……”】

　　不再理會自己腦中那戲謔的聲音，白晨看著天空中更加飽滿的月亮。今夜無陰雲遮蔽，月光依舊亮堂。白晨扒拉兩口飯，催促鄭添衣快點解決完碗裡的東西。

　　為了趕快，白晨大手筆地點了個網約車。

　　前方不再適合行車，依舊林外熟悉的舊城大宅，穿過承包林後，白晨來到了鄭添衣的家，準備讓他趁著午夜和滿月開啟儀式獻祭。

　　“可是，我一無所有啊。”鄭添衣束手無策，看著辦白晨。

　　“相信我，你會有的。”在鄭添衣不解的神情中，白晨拿出自己的神諭牌遞給鄭添衣。在無形無質的高維空間，原本抱著看客心態準備幸災樂禍的偽神馬上發出非人的尖叫: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白晨露出冷笑:“我要一個沒用的詭核牌幹什麽，除去類人花色，我想幹什麽不比討好你強得多?如果無法連接天上代表你的星辰，你對我毫無意義，對這個世界也沒有意義，你還不如默默去死。”

　　“你說，屬於你的神祇獻祭儀式如果被殘衣老母從中截胡，會發生什麽?”

　　“我猜，你會死，但我大概率會得到祂的賞賜。”

　　看著腦海中陷入沉默的偽神，白晨覺得自己賭對了。

　　“別再篡改我的思維。”

　　【“我從未篡改過你的思維。你的人性被類人花色磨損了不要怪我，而且，那是你無福消受，承受不住這張神諭牌的後果。”】

　　【“不過，你什麽時候開始，竟然膽大到和一個邪神叫板了?呵呵，你的反應真的很有趣，我從現在開始好奇從你的人性之牆內，會萌生出多麽恐怖的類人詭核……”】

　　“很好，我也是這麽想的。”

　　白晨點了點頭，招呼鄭添衣以他的神諭牌作祭品，呼喚殘衣老母。

　　“世界的編織者。”

　　“命運的終點線。

　　“播撒慈愛的殘衣之母。”

　　“我向你獻祭，聆聽我的祈求……”

　　聽到了鄭添衣的禱告聲，偽神再也不能老神在在地坐觀一切，他瘋狂地咆哮，質問白晨為何要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惜白晨並不在意自己的腦子究竟會亂成什麽樣子。

　　偽神一定在他的腦子裡留有後手。

　　這張神諭牌從一開始就是偽神能寄生在白晨高維上的布局。

　　【“你根本不清楚你在做什麽！！！”】

　　【“我……我答應你！獻祭現在結束了，我給你詭核！”】

　　“喔，這樣啊，沒有實質性的獎勵麽……鄭添衣，現在，我說一句，你複述一句。”

　　【“我現在就給！”】

　　白晨的四方星圖展開，星圖的東面，無盡的黑暗星海中緩緩衍生出一股綠意。來自於星空的力量降下，但白晨仍然不停嘴。

　　感受到身邊核素水平快速上升，白晨覺得差不多了。如果再做出一些危險的召喚儀式恐怕就要當場引發核變了。

　　這種感覺來自高維，而無關偽神的嘶吼。

　　“請接受我的獻祭……”

　　白晨說著，不自覺從竊笑，愈發大膽起來。

　　人生第一次笑得無比開心，這種拋棄人性的脅迫，帶來的愉悅感是尋常的生理機制完全不能帶來的。什麽多巴胺，什麽嗑藥，什麽結合行為，在人性之後，統統拋之不顧，只剩下鄭添衣手邊類人花色詭核牌的閃光。

　　蒼白的詭核氣息彌漫，鄭添衣因為手中的冰涼不自覺地打了個顫。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白晨的情況不對勁，但鄭添衣沒有回頭的選擇。他只能複述白晨的言語。

　　“我將……”

　　“我將……”

　　“獻出我所知的類人花色神眷者的一切信息。”

　　神眷者！

　　鄭添衣震驚地抬起頭，看著白晨，驚訝地說不出來一句話，但他的氣管實在是太癢了，下一秒，他就嘔出粘稠而發黑的血漿來。

　　“就快了！堅持住鄭添衣，想想你的母親。”

　　白晨的臉上，無面的蒼白輪廓、看不清楚面目閃爍著的黑色團塊還有兩瓣噴薄欲出的臉頰，在不停切換，直到白晨穩定住自己的人性，捂著臉痛苦倒地。

　　可惜另一邊的鄭添衣情況不容樂觀，他已經嘔出太多的血了，只能雙手撐地，勉強保持一個姿勢。貿然讓他說話，只能落得一個嗆死的結局。

　　【“拿一個這麽可憐的人作為你凝聚詭核的籌碼，你真的忍心嗎?”】

　　偽神此刻沒有在意白晨是否在詐他。

　　他嘗到了人性的美妙滋味，而且消化地很徹底。這，就夠了。何況，與偽神連接的神眷者，人性還在緩緩磨滅。

　　“我是在救他！”白晨咆哮著爭辯，隻引來嘲笑。

　　天空中，緋紅的雙星浮現，龐然星辰，擠壓著可憐的重力，一星足以障目，何況雙星連天。一顆形似扭曲的人臉在左，另外一顆紋路似綢緞的星辰在右，後者當仁不讓，把最左邊的人臉星辰擠佔到一邊。

　　什麽樣的核變，能夠讓兩尊命主的冰山一角壓倒在脆弱的現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