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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風雲錄》第3章 南宮子
  從徐府離開以後,張居正就知道事不可為了。對國事朝局,也隻好放任自流。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消停了國事,又紛亂了家事。

  又過了些時日,顧氏身體每況愈下,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托徐階的關系,太醫院的大夫也來瞧過了,但依舊沒有太大的起色。不知道是哪裡走漏的風聲,嚴嵩知道了顧氏的情況,便差人來請張居正前往嚴府敘話。

  顧氏的族伯顧璘,不僅僅是張居正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更是嚴嵩的好友,雖然他時常快言快語,讓嚴嵩下不來台,甚至完全不給嚴嵩面子。

  有一次嚴嵩請一幫人吃飯,他公然嫌棄酒冷了,嚴嵩就讓人拿去溫了酒,他又說燙了。

  更有一次嚴嵩請顧璘吃飯,許谷等人作陪。嚴家廳堂懸一畫卷,題名“月明千裡故人來”,是成化弘治年間宮廷供奉畫師,有著畫狀元之稱的吳小仙(吳偉)所作。大家剛剛相互作揖見完了禮,顧璘就指著那幅畫大喊道:“這畫是摹本!真跡在我們南京倪青溪(倪嶽)家,哎呀呀,此畫妙甚,如若覓得的是真跡就好啦。”

  緊接著開席了,戲班登場,作為禮部尚書的嚴嵩自然可以憑借職務之便調動教坊樂工,於是六七十人浩浩蕩蕩開始吹拉彈唱。顧璘卻很不耐煩說道:“老兄弟們分別幾年了,今日難得一聚,正打算好好聊天,這幫家夥太聒噪了,當盡數遣走。”

  於是命仆從取銀五錢打賞,遣散了樂工。

  被狠狠掃了興但又不好發作的嚴嵩父子只能一臉尷尬惆悵不已……

  嘉靖十六年,何良俊到了南京,馬汝驥和顧璘先後來找他玩。兩人當時都在南京為官,為避嫌不好一起走,於是馬汝驥先走了,顧璘又坐了一會兒。過了會兒,顧璘忽然對何良俊說:

  “你知道馬西玄的外號麽?”何良俊突然被這麽一問也只能老實作答說:

  “不知道。”

  顧璘卻神神秘秘的給他說:“翰林院都喊他馬二姐,哈哈哈哈哈……”

  後來何良俊和徐階說起這件事,徐階給他解釋說:“丁醜年入翰林的都有個綽號,陳沂綽號陳木匠,鄺顥綽號鄺響馬,都是因為長得像。馬汝驥文弱可愛,像個小姑娘一樣,故而就有了馬二姐這麽一個稱呼。”

  何良俊對此也只能感慨顧璘天性闊大爽朗,於小閑處就不甚點檢了。而嚴嵩更是深知這位好友的性情,所以也一貫優容不以為忤。

  嚴顧兩人於寒微時相交,從來以誠相待,正德八年,時任四品開封府知府顧璘因為得罪太監廖鏜,被貶至廣西全州任五品知州。顧璘後來為全州文教做出過很大的貢獻,是全州歷史上有名的廉吏。嚴嵩很欣賞顧璘這位才子。他與顧璘交情深厚知道顧璘被貶至全州的消息後,寫七言絕句《送顧使君華玉赴全州》相送雲:“昊客孤帆楚水涯,碧雲千裡度長沙。湘山獨夜看明月,莫聽猿聲易憶家。”

  正德十一年,嚴嵩還朝複官,因公乾路過了全州。嚴嵩過磐石腳見到顧璘賦詩處,彼時顧璘剛剛起任為台州知府,已經離開全州了。但顧璘為全州百姓所做的許多好事仍為當地民眾所津津樂道,嚴嵩不由吟道:“磐石江山兩瀟瀟,行客雙旌疋馬逼。醉起題詩臨峭壁,令人卻憶顧東橋(顧璘號東橋)。”

  這兩位才子就是這般惺惺相惜,彼此鼓勵。甚至在嘉靖初年嚴嵩於南京擔任禮部尚書時,剛好顧璘是南京人士,因為看不慣首輔張璁的驕橫做派,就辭官在家閑住。此時嚴嵩的獨子嚴世蕃頑劣不堪,實在管教不住的嚴嵩夫婦,就把自家兒子托付給了顧璘照管。只是顧璘拿桀驁不馴的嚴世蕃,也依舊沒什麽好的辦法。不過嚴衙內終歸在號稱弘治十才子,江東三大才的顧璘教導熏陶之下,沾染了些才氣,尤其寫得一首好青詞。

  雖然顧璘晚年與嚴嵩有些政見不合,但終究沒有活著看見自家老友害死夏言的那一幕,故而雖有矛盾卻也不至於徹底決裂。如今顧璘早已作古多年,留給嚴嵩的,只能是年輕時無話不談相互勉勵的美好回憶了。

  因此嚴府派人慰問一下顧氏,倒也並不驚奇。本來張居正並不打算應邀前往,只是看著日漸臥床不起的夫人,也知道嚴嵩必然會施以援手。最終張居正還是下定決心,安慰自己嚴嵩並不是楊繼盛事件的首惡。因此可以暫且放下自己的清傲,且去嚴府求肯一二。

  如約到了嚴府,等了幾刻功夫,就見到了已逾古稀之年的嚴閣老。嚴嵩看見張居正恭恭敬敬向自己行禮問安之後,就隨和地打趣說到:

  “哎呀,南宮子不必多禮。”

  張居正心下一驚,不由覺得嚴嵩也確是才學淵博之輩。南宮子指的是孔門七十二賢的南宮適,孔子覺得南宮適謹言慎行,就把自己哥哥的女兒嫁給了他,與顧璘和張居正的情況極為相似。

  同時,論語裡面的原文是南容三複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張居正十二歲以前叫做張白圭,嚴嵩用此典故打趣,也顯得他非常了解關注張居正的生平履歷,以此示好於他。

  不僅如此,甚至在張居正看來還有第三重意思。

  三複白圭的意思是謹言慎行,同時論語裡面還有孔子評價南宮適說:“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這就隱隱包含了嚴嵩的警告,警告他與楊繼盛這類人劃清界限,同時謹言慎行,以此保全自己。

  看似簡單的一句玩笑話,就做到了調侃打趣,連消帶打,關心籠絡,軟硬兼施,這就是頂級權臣的真實水平吧。

  張居正只能接過話茬,謙稱自己可不能與先賢相比,只是顧夫子抬愛罷了。另外自己既然曾以白圭為名,自然也要慎於言行。同時在諸位長者的關愛教導之下,如玉器一般切磋琢磨,以盼自身早日成器,能為陛下和閣老分憂。

  嚴嵩一聽這話,就知道張居正不僅聰慧敏捷,完全領會了自己的深意。更是識趣有度,應對得體,不由更加真心讚賞起來。

  寒暄了許久,嚴嵩問起了顧氏的病情,又細細問了太醫開的方子。知道裡面不少名貴的藥材張居正很難負擔得起,直接贈與金錢也並不合適。就笑說自己收的某些藥材根本多到吃不完,放著也是浪費,不如勞煩他幫忙帶走一些。

  張居正聽了這話,也只能露出感激涕零的態度接下了嚴嵩的善意。隨後,嚴嵩又開始回顧了他與顧璘的交往,提及了顧璘對張居正的褒揚,更是借機嘉勉了張居正,順便露出了拉攏之意。

  張居正對於投靠嚴嵩自然敬謝不敏,只是場面話依然說的天衣無縫,和善恭敬的態度更是讓人無可指摘。

  話說的久了,嚴嵩畢竟年事已高,也漸漸顯出了疲態。張居正知趣的乘機告退,這時有個嚴府的仆人站在廊下,雙手攥著一個籃子,在等張居正了。

  嚴府的那仆人看著三十歲上下的樣子,精瘦幹練。上來便向張居正打拱道:“張大人萬福,小的嚴祥奉老太爺的命,帶張大人上庫房拿藥。”

  張居正人稱神童,從小被江陵的鄉親們捧著,自然是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縱然後來被顧璘敲打,稍微懂了些該有的人情世故,但這份世故,也就僅限於士大夫,對於嚴府家仆這種小角色,不見得就能有什麽好面情了。所以對於嚴祥的滿臉堆笑,張居正也不過就是淡淡的回了句,“嗯,帶路吧。”

  嚴祥頓時覺得有點好笑,自古宰相門前七品官,自己在權傾朝野的嚴府上能混個管事,跟張居正比,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小角色,但哪怕是這種小角色,不管在京中小官面前或是在老家分宜縣,也是人人捧著的主,誰料想在張神童面前,就得了一句“帶路吧。”

  不過嚴祥倒也不惱,又抬眼瞧了張居正一眼,見張居正絲毫沒有拿出些散碎銀子打賞的意思,便也心知張居正是個什麽成色,於是瞬間斂了斂剛還掛著的笑容,抬手示意張居正跟上。

  自古都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一本西遊記,道盡了嘉靖朝之怪現狀,裡面也是如來佛好相與,阿難迦葉來索賄。只能說此時的張居正終歸還是年輕,應對老奸巨猾的嚴嵩已然耗盡了心神,故而在面對嚴祥這種小鬼,犯了糊塗。試問既沒有平易近人的好態度,更不曾拿出銀兩來打賞,這種小鬼又豈能認真給他辦事。

  放藥材的庫房離嚴府的大堂稍有些路程,嚴祥和張居正便這麽一路無話的到了。覺得張居正有些壞規矩的嚴祥,決定不再慣著張居正了,笑眯眯的把手上的籃子遞給張居正,道:“張大人請了,不過小的有幾句容稟。”不待張居正答話,嚴祥又開口道:“小的只能這次給張大人這麽一小筐,因為這一小筐是府上每日供應支取的數量,這是不能超出的。”

  “可是嚴閣老可沒說隻給這麽點。”張居正眉毛一挑,冷冷的質問道,“你們就這樣遵循嚴閣老的話,怎麽,這嚴府的家是你來當麽?”

  “張大人恕罪,張大人恕罪。”嚴祥繼續滿臉堆笑道,“我家老太爺為國事宵衣旰食,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又豈敢把府上的俗事報給老太爺讓老太爺又生心煩。只是張大人有所不知,這些名貴藥材,我們府上也實在是不多,府上自用,尚要嚴格按量,若是......”嚴祥見張居正臉色已然鐵青,趕緊繼續諂媚的笑道:“若是超出了日常用度,恐怕就得跟老夫人稟報一聲了。老夫人大度,自然任由張大人支取。”

  張居正聽完不由暗暗惱怒,覺得自己竟然被嚴府下人如此看待,全然把他當作來打秋風佔便宜的窮親戚了。要強的張居正自然不會再說什麽軟話,也不會借此鬧著去找歐陽夫人問個明白。

  但也不好就此拂袖而去,只能強壓火氣拎著小筐,裝了些藥方裡面常用到的名貴藥材,就憤然離去了。

  只是快到家了,才回過神來想起一件事。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想了,或許嚴嵩的那句南宮子還有第四重含義?

  那就是論語裡有關南宮適的那句邦無道,則免於刑戮了。或許嚴嵩借此表達了自己對於朝局的不滿,也認為這是無道之世。但又束手無策,隻得明哲保身免於刑戮?

  又仔細想了想,張居正總覺得自己太過自視甚高了,堂堂的權臣,有必要給一個小小的翰林,如此隱晦委婉的剖明心跡嗎?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他未來對翰林後輩剖明心跡的方式,會更加的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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