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大明衍聖公”

　　“孔繼學”

　　聽到這樣的自我介紹，饒伯金臉色一僵。

　　不是，怎麽是你啊。

　　這個孔繼學怎麽成了這個樣子，他不是被陛下殺了嗎?

　　怎麽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而且還穿上官服了。

　　這太，太，匪夷所思！

　　現在的饒伯金心裡已經開始狂扇自己嘴巴子，自己怎麽這麽賤。

　　沒看這人跟剛從大牢裡出來的一樣。

　　還非要上去套近乎。

　　這下好了，還沒得到什麽好處，怕是已經倒了血霉。

　　“原來是衍聖公，久仰久仰，馬上要上朝了，下官先走了”

　　打了聲哈哈，饒伯金轉頭就走。

　　他是一點也不想跟孔繼學有一點牽連。

　　從這人第一開始的行跡來看，就能知道這家夥就是個大麻煩。

　　見饒伯金從一開始的熱絡，到現在的拔腿就走。

　　孔繼學笑著搖搖頭，他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

　　這都是正常現象。

　　從大牢中到現在，他已經深刻悟出一個道理。

　　什麽都沒有自己的命重要。

　　一些人的疏遠什麽的，不過是眼前的浮雲罷了。

　　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東西，何必放在心上。

　　奉天殿上。

　　所有人對於孔繼學的出現驚歎不已。

　　這位衍聖公竟然沒死！

　　真是怪哉，怪哉。

　　大多數的官員，都是驚歎一番後，便收回目光。

　　這孔繼學，死或者是沒死。

　　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

　　該到戶部領俸祿，就去領俸祿。

　　該回家睡美妾，那就去睡。

　　世界並沒有因為一兩個人，一兩件事有什麽變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孔繼學跟著行了禮，口中喊出了萬歲。

　　他喊的有些生澀，但卻是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啟稟陛下，真定府安平縣老人郭弘，生員郭清等十六人，斬獲達賊七人，並盔甲器械詣闕以獻”

　　“好！”

　　朱祁鈺喝了聲好，便讓人將幾位帶上殿來嘉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十六人生澀的跪在奉天殿上高呼萬歲。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陛下要見自己。

　　不就是殺了幾個達子嘛。

　　有什麽了不起的。

　　“授弘為判官，清等為正副巡檢專捕寇盜”

　　很快，嘉獎的命令便響起。

　　十六人紛紛跪謝:“小民謝陛下隆恩”。

　　龍椅上朱祁鈺開口說道:“聽說你們縣的縣令跑了?”。

　　被朱祁鈺這麽一問，群臣都是一臉茫然。

　　什麽?一個縣令，跑了不就跑了。

　　“回稟陛下，是有這麽一回事”

　　郭弘頓了頓，咬了咬牙說道:“只是縣裡遭了災，現在怕是已經沒什麽人了，縣令跑了就跑了”

　　他猛然提了這麽一嘴，為的就是讓陛下能去賑災。

　　哪怕是得罪了某些大臣。

　　對於郭弘這口無遮攔的小民。

　　有些人眼中的厭惡已經快遮蓋不住。

　　雖然原本已經知道這事，朱祁鈺還是有些歎息，他開口說道:“朕會派人賑災的，讓朕想想派誰去”

　　“就讓衍聖公去吧”

　　“至於那個縣令，就交給衍聖公一同依法處置吧”

　　在朱祁鈺說完之後，大殿中的所有人齊齊看向一個不起眼的身影。

　　孔繼學:“啊?”

　　..........

　　“爹，娘，我肚子難受”

　　面如黃土的男童看著自己爹娘，他捂著自己發脹的肚子不停的叫苦。

　　趙員外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能有什麽辦法。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有人都開始逃命。

　　他們也沒有一點辦法。

　　只能跟著逃荒的人一起走。

　　誰知道要去哪。

　　“老爺，快想想辦法，再吃觀音土，升兒怕是要被餓死”

　　趙員外的正妻章氏哭著說道。

　　趙員外看著自己的妻子，開口說道:“別哭了，有這力氣哭，不然多走幾步”。

　　章氏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她看向前面的路。

　　拄著木棍衣衫襤褸的逃荒的，佔滿了視野。

　　多走幾步，又能走到哪裡呢?

　　“爹娘，這給弟弟吃吧”趙員外的女兒，蘭兒拿出幾片皺巴巴的葉子。

　　也不知道是從哪片樹上拽下的。

　　“好閨女，好閨女”

　　趙員外含著淚，將葉子放進自己兒子嘴裡。

　　只見升兒咀嚼了半天，便沒了動靜。

　　趙員外嚇了一跳，趕緊試了試鼻息，還好，沒死，只是昏了過去。

　　糧食早就已經吃完。

　　到現在，他們一家子身上已經一點能吃的都沒了。

　　趙員外迷茫的看著自己兒子的肚皮。

　　這是他趙家的獨苗苗。

　　“老爺?老爺！”

　　“你要幹什麽！天殺的！老爺！”

　　章氏栽倒在地，眼睜睜的看著趙員外把蘭兒拉到一邊。

　　蘭兒回頭看向自己母親，她還想明白什麽了。

　　已經十三歲的她，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她開口說道:“爹爹，以後照顧好弟弟”。

　　聽到自己女兒的話，趙員外眼睛變得通紅，一路上變得一句話也不說。

　　他這個當爹的，真是天殺的。

　　“年紀太大了，不收”

　　人販子看著蘭兒的樣子，搖了搖頭。

　　雖然看起來是個美人坯子，可惜，年紀太大了，收了也是栽在自己手上。

　　聽到人販子的話，趙員外心裡松了口氣，不收好，不收好。

　　正當他轉身要離開的時候。

　　“我能識字，會念詩”

　　蘭兒突然開口說道。

　　趙員外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人販子來了興趣:“不錯，不錯，兩升米”。

　　蘭兒糾結片刻:“我爹是生員，我爺爺是進士”。

　　人販子眼中一喜:“很好，三升米”

　　在蘭兒和人販子討價還價的時候，趙員外已經是心如死灰。

　　“不能再多了嗎”蘭兒祈求的問道。

　　人販子眼中閃過一絲悲憫:“不能”。

　　“爹爹，照顧好弟弟”蘭兒最後叮囑道。

　　趙員外抱著三升米，離開了這裡。

　　災荒年代，賣兒賣女，最為常見。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不論是被賣的，還是來買的，眼中都沒有多少異樣。

　　好似一切都正常。

　　“搶了，快搶！”

　　逃荒的人蜂擁而上，他們沒兒沒女可賣，但能搶趙員外賣女換來的米。

　　“救救我爹爹”

　　蘭兒看著自己爹爹倒在地上。

　　她看著自己娘親抱著口中流著綠色汁液的弟弟跑過來。

　　她看著無動於衷的人販子。

　　她看著眼前好似煉獄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