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許寧，連姬水月也沒有聽過這樣的說法。

　　亙古以來，道法與天地靈氣乃是相輔相成，道法為引，天地靈氣為實，互為修行，方能越境封頂。

　　修魔也好，修仙也罷，雖然互不兩立，但其本質都是以天地靈氣為本源進行修煉，達到道法自然，成仙化魔的目的。

　　守墓人的話卻透著不一樣的味道。

　　“修行的目的，乃是將天地間的道法以自己的形式展現出來，通常被稱之為悟道。而我稱之為道法的凝實。

　　通過這種凝實，人可以變得強大，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甚至長生不死，成仙成魔。”

　　許寧有些糊塗了。

　　“雖然換了個說話，但道法的凝實不還是得煉化天地靈氣，據為己用麽?”

　　“非也！天地靈氣也罷，真元也好，只是過程而已，這一切的目的乃是道法的實現。

　　這團火，你們可以用真元法訣引動天地靈氣借由道法生它，但道法藏於天地萬物之間，為何它就不能直接存在呢?”

　　許寧與姬水月面面相覷，守墓人的話讓兩人有點無所適從，思忖了許久，許寧想到了一個詞。

　　“言出法隨。”

　　金色卷軸帶給他的大道法術不正是如此麽，許寧似乎有些明白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道法虛無，論跡也論心，心之所向，萬般變化皆有可能。”

　　“能學?”姬水月直接問。

　　“不能。”守墓人解釋道，“不是藏拙，是這等道法凝實全憑天賦，實不相瞞，老頭子從未接觸過修行之法，一切全是憑空自來。”

　　“悟道也能憑空而來?”許寧驚訝。

　　守墓人自己也有些無奈:“最開始我也有些困惑，但慢慢的也就習慣了，如此浩瀚無窮的宇宙，偶發一件小事想來也是不足為奇的。

　　估摸著當初那位仙人也是訝異於我非修行者，卻能容顏長駐，而喚我看守此墓地的吧。”

　　這話說完，許寧忍不住了:“前輩，容顏長駐有點過分了啊。”

　　守墓人頭髮蒼白，皮膚皺乾，這種狀態說是容顏長駐，許寧是一百個不信。

　　“膚淺。”守墓人略帶傲嬌，“你只看我如此蒼老，可曾想過我的年歲，不說長生不老，起碼也有數萬個歲月了。外面那些墳都是我親手壘起的。”

　　噗嗤～

　　兩道茶水噴出，許寧和姬水月都被嚇到了，這老頭活了數萬年?關鍵他還不是仙人。

　　仙人之下，怎可有如此長的壽命?

　　“有何好驚訝的?”守墓人再次傲嬌道，“來此悟道之前，我還只是個普通凡人，便已用青年人的樣貌度過了千年歲月。”

　　嗯?

　　許寧忽然想到了什麽，抬眼看向姬水月時，她也正好看向自己，看來，兩人想到了同一件事。

　　雪娘，從未修行，活了三百余歲，依然膚如凝脂。

　　“若是這世上有和前輩一樣體格的人?豈不是也可以如前輩這般悟道，言出法隨?”

　　守墓人搖了搖頭:“太難，想我起初千年，也未曾對道法有相濡之感，一切都因那位仙人帶我到此，成為守墓人後，才會偶然迸發悟道之心。”

　　轉了一圈，源頭又落到了腳下這地界之上。

　　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合一造就了守墓人這個言出法隨的怪物。

　　總不能將雪娘擄來這墓地內。

　　話已至此，許寧繼續追問。

　　“前輩剛才說外面那些墓，都是您壘的?”

　　“想著那些屍首，身死還要化作劍爐，怪可憐的，起個墳多少安息一下吧。”

　　“所以您到這之時，此處並未有墓，那您守的究竟是哪個墓?”

　　“自然是……”

　　話到嘴邊，守墓人停住:“你小子想套我話?”

　　“哈哈～”許寧尷尬一笑。

　　雖然沒問出具體的信息，但至少證明了一點，守墓人守的墓並非這地上的墳頭，而是另有它物。

　　一瞬間，許寧覺得永生也並非好事，守墓人在此數萬年，倒是活出了非人的壽命，可數萬年中的孤獨寂寞同樣是非人可受。

　　好不容易有兩個不會死的活人，惹得守墓人甚是興奮，話音不落，對山外之事巨細皆問。

　　時間便在這一問一答的日常之事中度過。

　　此時，距離許寧進入鬼神嶺已有三四個時辰，按照夜色來算，應是後半夜。

　　對於修行者而言，睡眠算不得必須，並無困意，只是有些無聊，數萬年，外界變化已是天翻地覆，任何一件小事對守墓人而言都是新奇。

　　但對於許寧二人，則太過尋常，兩人在回答守墓人的問題時，都有些嫌棄，開始互相推諉。

　　三人聊的是你來我往，眼看著天色就要亮起。

　　守墓人興頭還在，正欲繼續發問，又突然停了下來，面色如土，迅速起身，衝到了木屋之外。

　　被無聊的問題，惹得有些困倦的二人被驚醒，也趕緊跟了出去。

　　“前輩，出什麽事了?”

　　只見守墓人來到墓地之中，四下觀望，又抬頭看天，眼中充滿了疑惑。

　　“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你們沒有感覺麽?”

　　許寧搖了搖頭:“一切如常，除了那個刨開的墳堆，此處和我剛進來時，一般無二，甚至連天氣靈氣都一樣，毫無波瀾。”

　　“不對。”

　　守墓人很堅定得搖了搖頭，繼續抬頭往天。

　　“天地間的道法有變，這一草一木之中的天地之意變得亢奮了。”

　　許寧懵了，對於道法的感知度，他是零，只能求助於姬水月。

　　“我只能略微感知到一點點。”

　　守墓人對天地道法的感知力已經到達了恐怖的地步，在姬水月的感知中，這種波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不，不是一點點。”守墓人顯得有些癲狂，“是很多，天地間的道法在沸騰。”

　　姬水月想質疑，可馬上，她的臉色也變了。

　　“怎麽可能?我從未感受到過如此濃烈的道法真意?”

　　“沒啥不可能的。”

　　許寧拍了拍姬水月的肩膀，指了指頭頂。

　　“別感受天地道法了，你看看天。”

　　那是一方巨大的台階從烏雲之中露出一角，原本已經要大亮的天空，重回黑暗。

　　漫天的烏雲遮天蔽日，隱隱之中，有龐然大物自烏雲內顯現，那方先行出雲的台階便是它的探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