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從樓上傳來，安東尼看到斯溫出現在樓梯邊時，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德米特裡那種自作聰明的蠢貨，你以為不會有人猜到你躲在這裡嗎?”

　　“相比這個，我倒是挺好奇你為什麽到今天才找來。”

　　被安東尼找到的斯溫一點也不慌張，還有余裕用目光安撫已經快癱軟在地上的霍林夫婦。

　　“別耍嘴了，如果一開始來追擊你的是我，根本不會耽誤這麽多的時間。”

　　安東尼玩弄著手中的冷火，傲慢的目光猶如把老鼠按在掌心的貓。

　　但斯溫一點沒被他嚇到。

　　“好了，上來談吧，沒必要嚇唬普通人。”

　　說著，斯溫自若的轉身上樓，但安東尼卻沒挪步。

　　“你說的確實有道理，最了解巫師的自然是另一個巫師，幾天前如果來搜查這裡的是你，而不是德米特裡和教會的人，我或許早就被發現了。然而，弗朗西斯那隻黑狐為什麽沒有啟用你呢?”

　　安東尼的眼皮跳了跳。

　　“你其實沒能抱住特拉維耶家族的大腿，狐狸們已經和宣道會結盟，接納你會讓他們的立場變得尷尬。而且，一個魔法顧問，對弗朗西斯來說有什麽價值?內閣中德米特裡就是特拉維耶的人，梅利·秋斯和莫裡斯大主教也青睞他們，連投票權都沒有的魔法顧問，在尼古拉斯和弗朗西斯父子眼中大概就連蟲子都不如吧。”

　　被說成連蟲子都不如，一向重視顏面的安東尼不免惱羞成怒，捏著火球好像隨時要燒了這間屋子。

　　霍林和蘇珊被他的猙獰表情嚇得瑟瑟發抖。

　　不過，安東尼最後還是屈服於自己的理智，斯溫說的一點沒錯，特拉維耶家族根本沒把他當作自己人，反而因為宣道會的關系，安東尼已經嗅到了致命的危險。所以他現在才會出現在這裡，一個人來找傑裡柯家族的黑巫師。

　　原本他還想嚇唬住斯溫，讓對方先求自己合作，從而好獲取主動，可斯溫早就看破了安東尼的處境，他反而陷入極度的被動中。猶豫再三，這位白巫師不得不放下面子，走上了樓梯。

　　二樓環境十分簡陋，除了霍林夫婦和小馬丁的睡床，連張像樣的椅子都沒有，安東尼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好歹是帝國有數的大貴族，傑裡柯家族的黑巫師，你就住在這種地方?”

　　“不，”斯溫搖搖頭，“我住閣樓。”

　　安東尼都不由一怔，隨即鄙夷的看著斯溫。

　　“溫斯頓·傑裡柯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您和我祖父很熟悉嗎?”斯溫隨便就找了個角落，盤腿坐在地板上，“我祖父去世的時候，您是幾魔法巫師?”

　　安東尼的臉頰忍不住的抽動，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別挑釁我，如果我拿著你的人頭去見弗朗西斯殿下，即使是宣道會也不能拒絕這份禮物。”

　　烏鴉落在窗台，安東尼瞥了眼那不祥的黑鳥，沒做理會。

　　“弗朗西斯會拿著我的人頭去向宣道會邀功，再加上你的作為饒頭，這樣功勞全部是特拉維耶的，就不需要給你分潤了。這樣大家都會高興，誰也不會得罪，唯一不滿的只有咱們兩個死人。”

　　斯溫打開身邊矮櫃的抽屜，拿出一塊硬邦邦的麵包，掰開了分給安東尼一半。

　　“咱們其實是一條船上的人，這幾天我已經想明白了，為什麽我會落到這個下場?呵，黑巫師家族就不應該在德維德斯這種權力場裝作是玩家的一員，所有人眼裡我們都是怪物，宣道會也好，特拉維耶也好，哪怕是阿蘭斯·佩薩這些吉昂家臣，也隻把我當便利的工具來看，你不也是一樣嗎，安東尼閣下?”

　　安東尼嘴角噏動著，接過麵包，學著斯溫的樣子坐了下來。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信仰彼列，不是該死的異教徒。”

　　斯溫心中不禁失笑，這位“白咒”巫師真是死要面子，明明已經坐到了自己這條船上，卻還是嘴硬。

　　“你背後其實是洛德布羅克家族吧，之前兩次禦前會議上那麽賣力的攻擊我，是哈拉爾指使的?畢竟是世仇嘛，即使在同一陣營內，洛德布羅克家族也不忘給我們使絆子。”

　　安東尼不說話，算是默認了斯溫的猜測。

　　“也只有洛德布羅克家族需要你，他們在德維德斯沒有足夠勢力，內閣沒有他們的人，又需要一個厲害的巫師來對付我們傑裡柯，所以哈拉爾勾搭上了你。”

　　斯溫啃著麵包，把安東尼那點心思統統嚼碎。

　　“而哈拉爾這個巨人一聲不響就跑了，徹底的撇下了在帝都孤立無援的你，眼看著特拉維耶和宣道會即將主宰德維德斯，這才來找我，希望借傑裡柯家族的力量找一條出路，我說的沒錯吧?”

　　“嘖”的一聲，安東尼不爽的表情幾乎等同於承認了斯溫的猜測。

　　“我可不是來聽你說這個的。退一萬步來說，我現在還能光明正大的離開德維德斯，你呢?你連在街上露頭都不敢，只能躲在這種滿是霉味的麵包房裡，還是住閣樓，真是丟臉！”

　　“準確的說，那不是霉味，是酵母的氣味。”斯溫指了指安東尼手裡拿了半天的麵包，“不吃嗎?蘇珊夫人的手藝其實不錯的。”

　　安東尼鼓著眼睛，盯了手中麵包好一會兒，發泄似的狠狠一口咬下去。

　　“這種東西……”

　　後面的話被麵團的觸感堵住，安東尼面目凶狠的把“真香”這個詞咽了下去。

　　“不怎麽樣，平民吃的東西。”

　　斯溫輕笑一聲，把最後一點麵包屑也吞進肚子裡。

　　“實際上，我確實有辦法幫到你。”

　　安東尼立刻停下了咀嚼的動作。

　　“什麽辦法?”

　　“你能如何回報我?”

　　斯溫張開手掌，索要回報的態度乾脆又直接，一點也不在乎面子。

　　咧著嘴的安東尼很想給這家夥一拳，原本想佔據主動的他，現在反而被斯溫牽著鼻子走。

　　“我有辦法送你離開德維德斯。”

　　“真的嗎?”斯溫早就猜測安東尼會有出城的辦法，一個居住在德維德斯的巫師，沒理由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我可以向上主起誓。”

　　這回斯溫倒沒話可說了，“白咒”安東尼是很虔誠的信徒，正是因為他堅定的信仰，才會成為少有的不信仰彼列派的巫師。

　　“成交。”

　　斯溫伸出手，安東尼很嫌棄的和他握了一下。

　　“要對付特拉維耶其實很簡單，狡猾的狐狸耍了太多花招，難免會留下破綻，只要細心思考，就不難發現他們的漏洞。”

　　“別繞圈子了，說重點！”安東尼不耐煩的催促道。

　　斯溫無奈的攤開手。“我父親馬格努斯是被戴克瑞姆集會綁架的。”

　　安東尼一挑眉毛。“那個信仰虛妄無常者的邪教組織?”

　　身為巫師，安東尼對戴克瑞姆集會的了解自然更詳細，很清楚他們信仰的是哪一位混沌邪神。

　　“沒錯。”斯溫不禁譏笑了一聲，“邪教組織和宣道會同時支持一個家族，幾個紀元來這種事情都很少見吧?”

　　白巫師面色凝重，一點都不覺得這好笑。

　　“宣道會怎麽會和邪教組織聯手?這絕對不可能！”

　　“沒錯，這絕對不可能。無論教會內部被蛀成什麽樣子，兩千多年來一直被聖達洛斯注視的宣道會是不可能做這種事情的。所以，我猜特拉維耶是瞞著宣道會，秘密與戴克瑞姆集會勾結在一起。”

　　這下安東尼恍然大悟。“所以關鍵點就在這裡，如果宣道會知道了這件事，他們又會如何看待同特拉維耶家族的聯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好像想通了很多事情，思緒不由得發散開。

　　我是六魔法巫師，實力比戴克瑞姆集會的引導女巫不差多少，對付馬格努斯·傑裡柯這個半吊子的巫師肯定不成問題……特拉維耶寧可與邪教合作，也不肯給我這個機會嗎?

　　他想心思沒花多少時間，斯溫便開始逐客:“好了，情報你已經知道了，早點回去吧，這家的主人肯定不歡迎你在這裡久留。”

　　安東尼詫異的看了斯溫一眼:“你不問離開德維德斯的方法嗎?”

　　斯溫輕笑著回答道:“我相信你的信用。”

　　這話倒是叫安東尼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以他的脾氣是絕不可能表現出來歉意的。

　　“聖徒大道上有一家海獵犬酒吧，酒吧的地窖裡有一瓶811年的吉拉德爾黑啤酒，出城的辦法就在那裡。”

　　“這條路能用幾次。”

　　“你只有一次機會。”

　　只有一次機會嗎……

　　“對了，還有一件事。 ”

　　安東尼回頭，斜著眼看斯溫。

　　“這裡的主人不是不歡迎我久留嗎?”

　　斯溫沒搭理安東尼的揶揄。“約洛王子怎麽樣了?”

　　“你還閑心關心他嗎?”即便雙方有了信任，安東尼嘴臭的毛病還是一點沒變，“對你來說應該是最壞的結果——傑拉爾·佩薩倒戈，出賣了約洛·吉昂，吉昂家族的末代王子落在弗朗西斯手中了。”

　　斯溫一怔，惆悵地長歎一口氣。傑拉爾的背叛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之前梅拉尼就承認過她父親和阿蘭斯的關系並不融洽，在阿蘭斯勢頹的時候改換陣營，不論是個人前途還是家族安危，對傑拉爾都是合理的選擇。

　　安東尼觀察了一會兒斯溫的神情，冷哼一聲，邁著大步走下樓梯。

　　霍林和蘇珊夫妻兩個把守著緊閉的大門，賣麵包的窗口都關上了，很是害怕被外邊的路人發現家裡有一個，不，兩個巫師。

　　看見安東尼下樓，這夫妻倆趕緊讓到一邊。

　　本來沒把這對夫妻放在眼裡的安東尼抽了抽鼻子，目光忽然落到了烤爐上。

　　“你們這有白麵包的，對吧?”

　　霍林脖子好像生鏽了似的，點頭的姿勢很遲鈍。

　　“給我一磅。”

　　蘇珊比丈夫更快反應過來，迅速拿出新鮮的麵包，用紙袋給安東尼包好。

　　傲慢的白巫師也沒問價格，直接擺下一枚銀幣。

　　“不用找了。”

　　霍林和蘇珊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發愣。

　　明明最近一直在倒霉，卻怎麽好像在走財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