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有過百萬的居民，一天能生產出多少垃圾?目之所及無不是汙穢，腐爛的蔬菜、發霉的果核、爐灶的柴灰、破舊的衣裳、不知什麽生物產生的排泄物，還有四處橫行的老鼠、蟑螂與蚊蠅，現在可是日漸炎熱的五月，可想而知這裡的氣味有多麽糟糕。這一瞬間斯溫差點吐了出來，立刻結束了魔法，讓鴉群化作魔力回歸自己。

　　“安東尼好歹也是個體面人，居然把密道出口建在這種地方?不，或許這樣才合理，沒有人會無聊到去查探垃圾堆下面會有什麽，這種出口絕對秘密，不會被人發現，難怪這扇門沒有上鎖，密道裡也沒有魔法陷阱，估計安東尼從來沒想過會有人從外界進入這條密道。”

　　斯溫歎了口氣，這條密道大概率是安全的，不至於一離開出口就有一支軍團的人來逮捕自己。但另一方面，他十分不想從這條密道離開德維德斯，一想到自己爬行在那堆蚊蠅盈天的糞便上，斯溫寧可去硬闖嚴密把守的城門。

　　“有沒有什麽辦法解決這個垃圾堆?”斯溫認真嚴肅的思考起了垃圾的問題，“用魔法?不行，我的魔法都不適合做這種事情;用火?這可不是個輕松的活，而且燒起來的煙肯定會吸引來城衛兵，按照密道的長度來看，出口恐怕距離城牆不遠……要是安東尼有傳送魔法的卷軸就好了，水中之月能夠傳送移動的距離太短，而且會被障礙物阻擋……”

　　斯溫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只能先折返回去，在安東尼的遺物中找找有沒有能派上用處的東西。

　　經過古牆壁附近的岔路時，斯溫不禁放緩腳步。

　　這些岔路又通向什麽地方?

　　巫師們總有著超出常人的好奇心，但克制不住好奇心的巫師往往最容易腐化墮落。

　　斯溫雖然姓傑裡柯，但他一向比較有自製力，只是多看了那些黑黢黢的岔道兩眼，便繼續向前邁開步伐。

　　他沿途做好了記號，以免之後分辨不清該走哪條路。

　　回到地窖後，斯溫在安東尼的煉金材料中尋找起來，不時還得翻閱一下白巫師的研究筆記，畢竟他不擅長煉金術這一門學科。

　　“龍眼花……能夠看穿迷霧和幻象，這個派不上用處;幽影葉……食用後可以隱身，但只有一分鍾，雖然沒有環境條件的限制，但時間太短，還不如影霧鬥篷，如果能煉製成隱身藥劑，或許可以考慮隱身出城，不知道安東尼這個半瓶水的煉金術師有沒有收集到隱身藥劑的配方;巨人根……能使人在一段時間內加倍強壯，這有什麽用，更賣力氣的淘垃圾嗎?”

　　斯溫放下安東尼的筆記，有些喪氣的歎了口氣。

　　“看來這些東西是幫不了我了。”

　　他走上台階回到一樓，從窗口小心的往外探望。

　　“沒有人在監視這裡，城衛兵和教會的人暫時沒有關注到這裡。先等伊恩回來吧，但願那個男孩能把事情辦好。”

　　太陽升到高空，五月的陽光開始發揮它的威力，伊恩終於在正午時分趕了回來，瘦弱的男孩手裡還抱著兩個大紙袋，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斯溫先生，霍林先生同意了，他還送了我不少麵包呢！”伊恩興奮的把兩隻大袋子放在桌上，“我和他提起北方住客的事情，他馬上就同意了，怎麽也不肯收錢，霍林先生真是好人啊！”

　　他是巴不得我趕緊離開德維德斯，免得牽連他一家吧。斯溫可不是伊恩這種大男孩，對霍林心裡的想法一清二楚。

　　伊恩指著另一個袋子說道:“另外蘇珊夫人還特意找出一些舊衣物，方便我們路上換洗。”

　　斯溫打開這個袋子，裡面確實是舊衣服，只是有些衣服對斯溫和伊恩來說“不太合身”。

　　“這個，你穿還是我穿?”

　　斯溫捏著襯衫的衣角，這可愛的衣服還沒有他手臂長，也不知道是馬丁幾歲時候穿的。

　　伊恩撓了撓頭，他當時隻覺得霍林和蘇珊夫婦格外熱情，完全沒想那麽多。

　　“這、這些麵包是蘇珊夫人今天新鮮烤的，斯溫先生，您吃過了嗎?”

　　看了眼殷勤的男孩，斯溫覺得也不能怪罪於他，雖然有幾件不合身的衣服，但霍林的那些舊衣服兩人還穿得上，正好作為路上的偽裝，不然他這一身黑衣未免太過顯眼，很容易被人聯想到巫師身份。

　　“一起吃吧，你應該也餓了吧。”

　　斯溫打開油紙袋，拿出麵包後頓時愣住了。

　　“這是……”

　　“蘇珊夫人的新嘗試，因為長棍麵包太長了，包裝的時候很不方便，所以她嘗試把長棍麵包盤起來，這樣不論是烤製還是裝袋，都可以省出不少地方。”

　　斯溫瞪著手裡這一坨盤成小山狀的麵包，腦海裡立刻冒出了上午剛見過的一副畫面。

　　他立刻沒了胃口。

　　伊恩倒是胃口很快，一整個麵包很快就被他吃完，看到斯溫微微發白的臉色，還擔心起了斯溫的身體。“斯溫先生，您臉色有點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斯溫擺擺手，“我在蘇珊夫人家吃了好幾天的麵包，想換換胃口，你能出去幫我買點餡餅回來嗎，或者其他的也行。”

　　“沒問題，我馬上回來！”

　　或許是即將離開這座危險又沉悶的帝都，男孩看起來很有活力，斯溫交代給他的事情都能很快完成。

　　草草吃了些東西對付完午飯，斯溫和伊恩兩人開始收拾行李。

　　說是行李，實際上基本都是安東尼的遺產。斯溫在被追捕時，除了隨身攜帶的物品，其他的東西都遺留在了宅邸，而傑裡柯和帕維爾兩家的宅邸早被弗朗西斯下令查封了;伊恩倒是有些東西，但那些東西和老師這筆豐厚的遺產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他給安東尼當了好幾年的學徒，積攢下來的積蓄還不到那袋銀幣的一半。

　　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完成這些工作，斯溫和伊恩兩人靜靜等待著夜晚的到來。

　　“準備好了嗎?”

　　“嗯。”

　　斯溫背著大號的皮質背包，率先走進密道。

　　伊恩緊隨其後。

　　“好黑啊……”

　　密道的漆黑環境讓男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跟緊點，前面還有岔路。”

　　斯溫舉著火把走在前面，入夜後似乎密道中更黑了，火把的光亮縮在兩人身邊，狹窄的通道不時還會卡到裝了太多東西的背包，礙於背上這一大堆的東西，斯溫連轉身看看伊恩的位置都做不到。

　　“這、這條路有多長?”

　　前後的路都沒有任何光亮，未知靜靜匍匐在黑暗中，這時離開帝都的喜悅感開始退去，對未知的恐懼逐漸湧上伊恩的心頭。

　　“不長，再走一會兒就到了。”

　　斯溫跟著牆壁上的記號，很快看到了那面古老的石磚牆壁。

　　“這附近有好幾條岔路，當心點，別走散了。”

　　伊恩不住點頭，他這會兒緊張得嘴唇發乾，話都沒答上來。

　　靜靜感受了一會兒風的氣息，斯溫確定自己走的沒錯。又過了一會兒，或許是十分鍾，或許一分鍾也不到，黑漆漆的地下密道中讓他的時間感都變遲鈍了。

　　好在他終於看到了那扇活板門。

　　“我們到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斯溫自己也松了一大口氣，伊恩更是直接坐下大口喘氣，把背包丟在寬敞的地上。明明走了沒有多長時間，這條密道卻給他們倆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即使是斯溫都對地道中的黑暗有著莫名的畏懼，似乎真的有什麽在暗影中窺視著他們。

　　看伊恩大汗淋漓的模樣，斯溫遞過水壺。

　　“謝、謝謝……”男孩大口飲水，好像豪放的動作能夠壓住心裡的恐懼，“斯、斯溫先生，我不是膽小，我不怕黑，可剛才那條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就是……”

　　伊恩找不出形容的詞匯，明明已經喝了很多水，可還是覺得口乾舌燥。

　　“我明白，其實我也對那片黑暗感到恐懼。”斯溫凝視著來路，似乎在戒備著黑暗中的怪物，“雖然只是直覺，但巫師的直覺有時也是一種預言，小心點總沒錯。”

　　男孩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連連點頭。在他看來，斯溫已經是很強大的巫師了，連他都會恐懼的黑暗，伊恩一點也不敢讓自己的好奇心作祟。

　　斯溫從背包裡拿出梯子，搭在活板門下面。

　　“你先上去。”

　　“誒，我先?”伊恩怔了一下，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斯溫也不做解釋，冷靜的目光無聲的催促著伊恩。

　　“……上面不會有什麽東西吧?”

　　雖然性命安全已經綁定在斯溫身上了，但兩人相處時間太短，伊恩對這位黑巫師還不是百分百的信任，他始終覺得斯溫有些冰冷，難以讓人感到親切。

　　“我偵查過了，沒有危險。”

　　既然斯溫都這麽說了，伊恩也沒有拒絕的權力，只能老老實實爬著梯子，上去推開了活板門。

　　“這扇門怎麽這麽沉，上面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壓著啊?嗯——呼，總算推開——哇，這是……”

　　伊恩推開活板門的瞬間，垃圾如雨水般泄了下來，澆在了猝不及防的男孩身上，他說到一半的話瞬間被惡臭的汙穢堵了回去。

　　而斯溫早就站得遠遠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涼爽的風掃去了白日的燥熱，蟬鳴訴說著早夏的風情。

　　霍林靠在新買的板車上，對著清涼的月發呆。

　　“已經這麽久了，那個男孩怎麽還沒來?”

　　他吐掉嘴裡的草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心裡無比期盼伊恩和斯溫早點出現。雖然這段時間有驚無險，斯溫又付了他們不少金卡琳，可霍林還是希望這位黑巫師早點離開，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要是月亮升過那棵樹的樹梢他們還不來，我就去附近找個鄉下酒館喝酒，不管他們了。”

　　這時候城門早就封閉了，霍林做好了今晚不能回家的準備。他為哈羅德集市的商販送貨，在城外過夜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對附近有那些酒館輕車熟路，如果不是斯溫這個黑巫師著實可怕，他早就去酒館享受啤酒了。

　　正當霍林耐心即將耗盡時，一股惡臭飄來。

　　“什麽東西這麽臭……哇！”

　　他看到兩個“垃圾佬”朝自己走來。

　　“你們兩個臭家夥別再靠近了，趕緊給我……”

　　“是我。”

　　一個乾淨些的“垃圾佬”發出了斯溫的聲音，把霍林後半句嚇得咽在了嗓子裡。

　　“帶我們去最近的能洗乾淨的地方，我們要洗個澡，換身衣服。”

　　霍林立刻點頭，為什麽可怕的黑巫師會變成這個模樣，他什麽都不敢玩，哪怕滿身是汙穢的斯溫和伊恩要坐上自己新到手的板車上，他也不會說半句拒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