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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巫師之謎》第六十八章 黃手帕
  一刻鍾的接戰,克魯格故意派長矛手去打不擅長的貼身肉搏,讓谷地士兵取得近身戰的上風,從而將敵人引出車陣,給早已運動到斜側角的火槍手們創造出了這次齊射機會。

  戰術十分成功,克魯格犧牲了少數撤退不及的長矛手,一次齊射就殺傷了上百名谷地士兵,多納特本人也被子彈擦中手臂。驟然承受巨大傷亡的同時,谷地軍的士氣也在槍聲中遭到重創,幸存的士兵紛紛逃回車陣內,驚恐的神情讓多納特明白,士氣崩潰可能就在一瞬之間。

  而他們的敵人此刻士氣十分高漲,志得意滿的克魯格終於露出笑容,抬起手掌,準備命令火槍手給敵人最後一擊。

  就在他的命令即將出口時,被派去找獵鷹軍團的傳令兵總算回來了,卻是帶來了一條壞消息。

  “指揮官,快看西面!西面出現了敵人的援軍!”

  克魯格臉色一變,深凹的狼眸閃爍著怒意的寒光,一把抓住臉色發白的傳令兵。

  “援兵?敵人哪來的援兵,德維德斯附近還有誰會支援他們?”

  “是銀色塔橋的旗幟,應該是薩克莊園的雷根斯軍出動了!”

  “凱撒?”

  克魯格松開傳令兵的衣領,望向西面已經肉眼可見的煙塵。

  “有多少人?”

  “至少有兩百重騎兵,後面還有近千的步兵正在跑步向戰場趕來。”

  餓狼軍團不害怕重騎兵,有長矛手保護的大規模火槍部隊是重甲騎兵的克星,但現在為了強攻車陣,餓狼方陣已經被打亂,臨時結陣又可能會遭到谷地軍和雷根斯軍的兩面夾擊。

  這時候克魯格再度想起了獵鷹軍團的輕騎兵,想到這群不見蹤影的家夥,恨得咬牙切齒。

  “如果那群雛雞能管好側翼,攔住雷根斯軍,現在多納特·瓦爾特利的腦袋已經被我砍下來了!這群雞崽子,廢物,我養的獵狗都比他們更懂得如何服從命令!”

  然而克魯格的叫罵並不能延緩雷根斯軍的進兵,羅蘭·圖爾率領著本部的幾十騎精銳重騎兵衝在最前方,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取那面餓狼旗。

  “我只要那個戴尖頂盔的將軍!所有人不準後退,隨我一起衝鋒!”

  倉惶迎敵的火槍手們急忙轉向,排成的隊列很單薄,隻來得及齊射一輪,打著銀色塔橋旗幟的騎兵們便切入了方陣之中,直接撲到了火槍手面前。

  在餓狼方陣的戰術中,這個時候應該由長矛手為脆弱的火槍兵阻擋敵人的鐵蹄,但克魯格為了強攻車陣,長矛手們都被派了出去,倒霉的火槍兵隊列迅速被騎兵殺穿,更糟糕的是,雷根斯軍的步兵們也迅速跟進,打頭的便是薩魯率領的昆蠻人傭兵。

  戰場上的昆蠻人比重騎兵還要可怕,這些穿著鏈甲的小號巨魔有牢固的鐵甲、厚重的脂肪和堅韌的皮膚,大部分冷兵器都難以破開他們的防禦。薩魯當先衝入火槍兵隊列,猛地揮出手中的木槌,直接捶飛了一名火槍手,他的部下緊隨其後殺到,如同屠夫一般大肆虐殺著脆弱的火槍手。

  身邊沒有騎兵也沒有長矛手的克魯格被羅蘭攆得只能狼狽逃竄。他嘗試著召集自己的方陣兵來掩護,但谷地士兵在多納特的鼓舞下,也再度鼓起勇氣從車陣後殺出來,配合雷根斯軍夾擊方陣兵。如果不是剛才那一次齊射對谷地軍造成的殺傷夠大,被兩面夾擊的克魯格可就危險了。

  “撤退!各連隊交替掩護!”

  蒼涼的號角聲中,餓狼軍團有序不亂的穩穩後撤,多納特咬著牙想要再突擊一次,但當他揚起劍時,卻猛然發覺自己手腕已經虛弱無力得抬不起來,環顧四周,許多跟著他谷地領出來的士卒已經倒在泥濘與血汙之中,更多的人則是枕著屍體大口喘氣。

  谷地軍已經無力再戰了,

  支援而來的雷根斯軍雖然是一股生力軍,但人數也只有不到一千人,面對惡狼軍團的火槍排射,只能謹慎的放棄了追擊。

  訓練有素的餓狼軍團在軍官指揮下,漸漸擺脫被夾擊的窘境,一面還擊一面撤退,最後讓他們成功與克魯格匯合,順利向東撤走。

  羅蘭·圖爾沒有嘗試追擊,他知道自己兵力不足,餓狼軍團重整好陣型,自己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決對方,一旦敵人的援兵抵達反而會陷入困境。因此他只是迅速與殘存的谷地軍合流,找到多納特後,保護著他們向西北方向的薩克莊園撤退。

  負了傷的多納特看到羅蘭,松了一口氣,心裡還頗有幾分感動。

  “沒想到你會來救援,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裡遇到了敵人?”

  羅蘭扶住筋疲力竭的多納特,幫著對方脫下被火槍打了個眼的腕甲。

  “我並不知道。傑拉爾爵士得到了來自礦騾城的消息,索倫男爵並沒有病逝,斯溫爵士收到的是假消息。傑拉爾爵士和我都判斷你們可能遭遇危險,所以我決定帶著軍隊過來,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正好,在附近遇見了獵鷹軍團的輕騎兵,那些家夥似乎劫到了佩薩家的馬車,正忙著分贓和藏寶,我順利擊潰了他們,抓到的俘虜說你們這邊正在交戰,我就立刻趕了過來。”

  “還好你來得及時。”多納特按著手臂上的傷口,如果羅蘭再晚到半個小時,他的谷地軍恐怕真要全軍潰敗了。

  “約洛殿下呢?兩軍團很可能也分兵去薩克莊園了,現在他身邊是誰在護衛?”

  “傑拉爾爵士幫忙召集了幾位忠於吉昂家族的騎士,大約有……”

  羅蘭話說到一半,目光忽然偏移向側方。

  梅拉尼攥著一條淡黃色映花絲綢手帕,雙手扭捏的疊在身前,想要近前卻又不好意思靠近。

  多納特余光掃過羅蘭的面龐,覺得自己明白了狀況。

  “讓我來介紹,這位是阿蘭斯男爵的侄女,傑拉爾爵士的女兒梅拉尼小姐。而這位年輕英俊的騎士是來自於冷杉領雷根斯的羅蘭·圖爾騎士,他代表凱撒家族協助護衛約洛殿下來到帝都,我們現在能夠脫困多虧了羅蘭爵士及時救援。”

  “您的救命之恩我銘記於心,您高尚的品德將永留佩薩家族心中。”

  圓臉姑娘輕提裙擺,禮貌的同羅蘭行禮,羅蘭也微微彎腰回禮。兩人的交流顯然有些過於拘束,仿佛是在正式場合的初次見面,一舉一動皆一板一眼。

  “我也要感謝您,多納特爵士。”梅拉尼的目光沒多會兒回到多納特身上,“感謝您剛才保護了我,您英勇奮戰的身姿,我一輩子都不會忘卻。”

  這回輪到羅蘭悄悄用余光打量多納特的面龐了。

  “您還受傷了,請讓我幫您包扎吧。”

  女孩鼓起勇氣,舉著手巾笨拙的幫多納特包扎手臂上的傷口。

  血和汗迅速汙染了淡黃色的手帕,暗紅色的血汙沾上了梅拉尼小巧的手掌,但女孩毫不在意,一心一意想把傷口包扎好,為保護自己的多納特盡一份心力。

  多納特咬著牙微笑,顯然梅拉尼沒乾過這樣的事情,綁得又細又緊,反而讓他覺得很疼。

  “其實用棉紗布會更好,這麽漂亮的手帕用在我身上太奢侈了些。”

  女孩的手微微顫了一下,臉頰迅速染上了緋紅。

  “不,我覺得這條手帕很配您……”

  梅拉尼含糊的又說了一句話,多納特還沒聽清是道歉還是道別,女孩就已經跑開,把手帕留在多納特的手臂上。

  黃昏下兩名騎士默默矗立,綁在臂上的淡黃色被夕陽映得絢爛,鮮血仿佛不是沾染其上的屋子,而是它原本就擁有的美麗花紋。

  羅蘭望著女孩失落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

  “有沒有人說過你這人不解風情?”

  “從來沒有。”

  多納特收回視線,朝羅蘭搖了搖頭。

  “我們不能在這裡停留,克魯格重整軍隊後一定會再來,得趕緊去薩克莊園接上約洛殿下,然後去北方安全的地方。”

  羅蘭點點頭,戴上了頭盔。

  “歐內斯特伯爵的部隊上個月拿下了泰拉莫斯領北部,我們可以去匯合傑裡柯軍,即便餓狼軍團和獵鷹軍團聯手,也不敢同凶名赫赫的傑裡柯正面對抗。”

  這個提議沒有問題,但多納特這時候心思多轉了兩圈。羅蘭是雷根斯伯爵凱撒家族的家臣,自然希望小王子到北方去,到北加爾省去。一旦小王子落到歐內斯特伯爵手裡,即使爭不到皇冠,以北加爾三位諸侯的立場,傑裡柯、厄普蘭茲和洛德布羅克很可能利用約洛的名義,將北加爾省從帝國分裂出來,同特拉維耶家族以韋農河為界分治。

  但這樣一來,花園河谷的位置就很尷尬了,如果谷地領追隨的是控制不了赫霍裡蘭德省的吉昂家族,那就意味他們會被擺在雙方交鋒的最前線,薔薇鐵壁可能會被特拉維耶、利維爾滕、戈裡尼、六大軍團乃至於宣道會輪流瞻仰。多納特僅僅是想想那些可能面對的名字,都感到不寒而栗,手臂上傷口疼得更加厲害了。

  “或許可以讓約洛王子回蔓谷城,卡特琳公主也在那裡嘛。”

  羅蘭詫異的看了眼這位戰友,他可不覺得卡特琳公主在蔓谷城是什麽合理的理由,如果約洛去了谷地領,就意味著吉昂方放棄進攻選擇防守,將戰爭的主動權徹底交給了老謀深算的尼古拉斯。

  “斯溫爵士有這麽說過嗎?”

  “沒有,我和他分頭出城,分別的時候沒說過這些事情。”

  多納特本想試探羅蘭的態度,可瞅了眼對方的表情,他就放棄了這個臨時的想法。

  “還是先去薩克莊園同傑拉爾爵士匯合,我和他約好了,匯合後一起護送約洛殿下去泰拉莫斯領。如果能見到歐內斯特伯爵,正好請他用約洛殿下的名義討伐戈裡尼家族,拿下莉莉魯姆城。”

  “那就這樣吧。”

  羅蘭似乎想起什麽,在盔甲內摸索了一會兒,取出一封信遞給多納特,“谷地領來的信,信使不知道你和斯溫爵士去了德維德斯,反而把信送到薩克莊園來了?”

  多納特蹙著眉頭接過信,幾天前他確實寫信去谷地領,詢問過屠魔人楊·達雷斯的事情,但回信應該沒這麽快才對。

  他看了眼完好的火漆,顯然羅蘭沒有擅自動他的信件。

  “既然我不在,你可以幫我拆閱的。”

  “這是你的信。”

  羅蘭搖搖頭,他可做不出私拆他人信件的事情。

  急急的瀏覽了一遍,多納特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看到多納特的表情變化,羅蘭立刻意識到心裡一定是壞消息。

  “發生什麽了?”

  “行刺卡特琳公主的刺客被救走了,劫獄的只有一個人。”多納特握著信紙的手竟然有些顫抖,“傳奇屠魔人,單人獵殺了上位惡魔死魂靈薩迪烏的那個活傳奇,銀狼。”

  屍橫狼藉、哀馬嘶鳴的戰場上,多納特·瓦爾特利和羅蘭·圖爾一時間都被這個名字驚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這是我們第幾次交手了?我隻記得之前輸的一直是你。”

  背著雙劍的少年看起來身姿纖弱,但當他站在道路中央時, 斯溫的隊伍竟然一步都不能前行。

  “你再也不會有機會說這種話了。”

  楊·達雷斯緩緩抽出背後的銀劍,陽光下劍刃寒芒乍泄,德洛兄弟也立刻拔劍,護在斯溫身邊。街道兩旁的民居無不緊閉門窗,生怕惹禍上身。

  這樣的對峙局面帝都居民在女皇駕崩後的兩個多月裡已經見了不少次,一些年紀大的人或許還記得,四十年前伊凡二世清洗鮑裡斯余黨時帝都的那場腥風血雨。

  斯溫側過腦袋,看了眼斜陽。

  “你們先走,這家夥我來對付,出城之後就往東走。”

  “斯溫爵士,我們……”

  “聽我的命令!”

  斯溫擺擺手,德洛兄弟只能老老實實低頭,帶著傑裡柯家族的衛隊分頭散開。

  “想去薩克莊園帶走小王子?”

  楊沒有動,任由這些士兵分散逃開,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你可以嘗試施展你的神術,去薩克莊園看看。”

  街道上忽然一暗,鋪天蓋地的烏鴉群遮蔽了下午的陽光,宣告著暴風雨的到來。

  幾乎沒怎麽見過魔法的德維德斯居民們,看到突然仿佛災難降臨般驟然變黑的天空,躲在家中瑟瑟發抖,一些虔誠的人不住在身前劃著秩序十字,向上主祈禱。

  倏忽之間劍光一閃,黑暗中又亮起了光明。

  斯溫險之又險的躲過了楊的致命一劍。

  “我已經看穿你的隱身把戲了。”

  楊伸手抓住被自己斬落的黑色頭髮,看向巫師的眼神仿佛他的劍光一般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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