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怎麽一點精神都沒有,看著也傻愣愣的。”呂翠摟著李缺的肩膀問道,兩人一起坐在床邊。
“沒什麽,就是前幾天我去找吳同聊了聊。”
“跟那個神經病有什麽好說的,他腦子都不太正常。”呂翠撇撇嘴。
“人家那麽喜歡你,你還這麽損他啊?”
“對於他,其實我也能理解,也挺可憐的。但假如跟那樣的人待久了,我感覺我肯定肉體上、精神上要被折磨死,或者無聊死。”呂翠無聊地摳摳手指,摳完用力一吹,罵道:“這種人就是吃飽沒事乾。”
“也還好吧,我倒能和他聊得來,他話是真多,一套一套的。人的嘴巴憋久了,話自然就多了。”
聽到這話,呂翠站起身來走了兩步,說:“那我可得離你遠點,不然我也要成神經病了。”
李缺見狀,也站了起來,緩慢靠近呂翠。
呂翠有點慌了:“你要幹嘛,離我遠點啊。”
李缺瞬間撲過去抓住呂翠,笑道:“我這人叛逆期,你叫我遠點我偏要近。”,而後者也早有應對,立馬開溜,大笑道:“哈哈,抓不著。”
李缺把呂翠逼到牆角,靠得越來越近,呂翠又佯裝驚恐的叫起來:“走開啊!滾啊!”混亂中好像往李缺襠部踢了一腳,隨後跑開了,回頭看一看,李缺竟沒有追來。
李缺雙手捂著襠部,蹲了下去。
呂翠看不到狀況,有點擔心地問道:“怎啦?沒事吧?”
李缺難受地呻吟起來。
呂翠連忙走到李缺身邊,拍了拍李缺,可見到李缺一動不動,她很是擔心,都有點哭腔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缺憋出一句話,聲音細弱:“沒關系。”隨後立馬站起來把呂翠抓住,一臉得意:“我是故意的。”
隨後屋內又發出巨大動靜。
事後,呂翠摸著李缺的臉說的:“哼,我算是賴上你了,你現在可哪都別想跑了。”
“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攔住我了。”
夜晚激動起來。
李缺又習慣性的感受到空虛了,他沉沉睡去了。
現在大概是清晨吧,門還是關著,光線很暗,可外面卻響著不少的叫賣聲和談話聲。
李缺還沒起床,躺在床上抬頭看著房梁。
今天的天氣應該挺不錯的,不然外面也不會這麽熱鬧。
熱鬧點好,有的人最怕孤單了。
他疲倦的轉頭看看四周,全身無力。
好累啊,怎麽睡也睡不夠。
李缺聽別人說過,‘為什麽一個人老是睡覺’,那人說:“當一個人的心裡受傷後,需要一段綿長的睡眠來痊愈,但是這有個弊端,痊愈後會在傷口處留道疤。”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只是單純想睡覺。
“這話要是真的,我心大概連渣都不剩了。”
她在哪裡呢?
“客官,買點豆腐嗎?”
屋外依舊傳來呂翠熱烈的招呼聲和談話聲。
他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惡心感,惡心地發嘔,比肚子裡的內容物更惡心,比四處爬行的蛆蟲更惡心,像被浸溺在糜爛的穢物中,李缺拚盡全力使自己面目緊閉,但致死的窒息感讓他不得不張嘴大口吞咽,吮吸咀嚼。
生不如死。
掙扎過後,情況好了一些,但惡心感依然存在,綿綿不絕,這種無處不在的惡心比剛才更加煎熬,它剛好比他能接受的極限高一點點,無論李缺怎麽適應,它始終在李缺的適應程度之外。
支離破碎。
李缺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像他燒的最狠的一次。
你生氣了嗎?
我以為你生氣了。
我知道你真生氣了。
抱歉,我休息的太久了。
你不討厭她,而我討厭我自己
你只是難過,所以懲罰我。”
我感覺到了。
我有。
李缺的眼睛開始迷離,陷入一陣夢幻,緊接著天旋地轉,世界在扭曲,而他也跟著扭曲。馬上他又陷入猛烈的漩渦,無法掙脫,就隨著流水自由飄蕩、旋轉,而他像一灘爛泥,勉強靠著關節的連接而不致於四分五裂。他徹底被卷入了漩渦,向前看,向後看,兩邊都找不到出口。然後連扭動腦袋看的力氣也沒有了,他閉上眼睛,拋灑自己的思緒,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再次睡去。
這一覺李缺睡得很香,他很貪戀這種滋味,嘴角也帶著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從混沌中醒來。蘇醒過來,眼前還是睡去時的景象,但現在像是蒙上了一層陰影,幽暗、閉塞,熟悉的事物在他眼裡失去了昨日的活力,取而代之的是冷淡和寂寞。牆壁乾冷,床榻僵硬,被褥寒冷磨人,鍋碗瓢盆也是變得陌生又疏遠。
他還是昏昏沉沉、動彈不得,但一掃之前的惡心感,感覺連空氣也褪去油膩而變得生澀和粗糙,門外的吆喝聲也變得清新明麗。
李缺很高興,高興自己如獲新生,他專注地聽著門外的熱鬧聲音,忘記時間。
這種感覺很熟悉,但又和經歷過的很不一樣。曾經有個瞬間,感覺一切幼稚和膽怯都從他身上褪去,一種自信和光芒填滿了他的身軀,那一刻他像觸碰到了新世界。直到現在,他仍然懷念那一刻。
聲音一點點的減弱,門外只剩下火苗舞動的聲音。
呂翠推門進來,強烈光線照射進來,讓李缺猝不及防。
李缺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床上。呂翠走過來,笑罵了一句:“還不起床,變豬啊?”說完還抽掉李缺的枕頭,往他身上扔去。
“好累啊,我再睡會兒。”
“你累什麽?我凌晨起的,都幹了一早上活了,我都沒說累呢,快起。”
“不想動了。”
“你怎麽了?又想什麽壞主意?”
“你靠近點,讓我看看你。”
“少來,我可不上你當。”
“別啊,我說真的。”
李缺廢了一番口舌總算把呂翠哄過來了。
兩人都趴在床上,臉靠得很近。李缺觀察著呂翠臉上每一個毛孔、每一顆痣、每一根毛,也看見了皺紋,還有她的眼睛。
李缺盯了許久,呂翠也乖巧地看著李缺的胡子,還有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小圍巾
“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都有點憔悴了。”
“沒有啊,我感覺我還年輕了好幾歲。”
“你看你,皺紋都有了。”
“啊!?”呂翠驚叫地一聲起身。但隨後重新躺下。
“你就會騙人,我每天都照鏡子的,而且那些老顧客都覺得我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不說這個了,我問你,這段時間,你累嗎?”
“還好啊,累是累點,但我越做越有勁。因為……”
呂翠撒嬌道:“有你陪著我嘛。”
“在我之前不也有人陪你嗎?而且給的錢還比我多。”
呂翠又掄起枕頭往李缺臉上砸。
“你能別提那些糟心事嗎?真掃興。”
“我是說真的,吳同對你那麽好,你要是給他再生個一兒半女,他不得天天寵著你啊。而且還不用開這小破店,每天累得半死。”
“別說了!我警告你,再說這些事,別怪我翻臉。”呂翠生氣了,隨後頭扭到一邊。
兩人都沒再說話,李缺甚至隱約聽到了啜泣聲。
陽光漸漸散去,有些微風在輕輕搖動著門,呂翠把臉轉過來,有零星的淚花。
“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再也沒找過別的男人。你也答應我好嗎?不要找別的女人,除了你那玩失蹤的老婆。”
“不敢保證。”
“哼,你敷衍一下我都不願意。老娘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
“我不想騙你。”
“惡心。”
風變大了一點,直接把門帶上了。
屋內的兩人大吵一架。
沒過多久,李缺推門而出,隻留下一句話。“你照顧好自己,我以後可能不會常來了。”
屋內則是傳來了更大的一聲怒吼:“滾!別讓我看到你!”
風有些大,李缺不禁把圍巾系地更緊了,卷起來的塵土往臉上侵襲。但李缺依然不肯眯起眼睛,任由風沙拍打。
很冷,他從未感覺如此寒冷,他的抵抗力好像瞬間瞬間消失。風雨裹挾著冰霜向他襲來,仿佛要將他吞噬,要將他千刀萬剮,撕成碎片,淒惶不已。李缺步履蹣跚,顫顫巍巍,幾乎無法站立,幾欲跌倒。李缺不敢停下,怕一停下,就永遠無法前進。他知道從現在開始,他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毫無意義,質疑過、痛苦過、後悔過、也迷戀過。沒有時間了,絕不能停下,我不怕死亡,可我怕死亡會埋葬我,會把我的一切打入無邊的地獄,釘死在棺材裡,靈魂的光輝永遠消逝,重生永無可能,永無可能。
為什麽蒼天要如此折磨一個脆弱的人?!
李缺知道身後有人在偷偷看著他,但他下定決心,不會回頭。直到他回到營地,他也沒有回頭看一眼,一直撐著,直到呂翠扭頭離開的一瞬間,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當他醒來時,兄弟們都圍在他身邊。
善臣說:“你總算醒了,老詹說了,你是身體太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受寒了。”
“嗯?我太虛?放屁。”
“老詹是這麽說的,你這氣色,你這血色,淘虛了,營養沒跟上,稍微沒保暖就容易受寒。”
餃子開開玩笑道:“老詹明明是說缺哥身體倍兒棒,吃頓飯就能養回來。”
糠道:“沒那麽說,但確實是吩咐我們叫你保養好,別在受寒了。而且還有個女人,剛才一直遠遠地跟在你後面,你回來了,她就走了。”
善臣感歎:“令人欣慰啊,老話還是沒錯,癡情多是風塵女。”
“還有呢,那女人身段真是美,只是隔太遠,就是可惜臉沒看清,但絕對和醜字不沾邊。”
餃子樂道:“怎麽說話呢?禮貌嗎?朋友妻,不客……呸,哈哈哈,嗯?你們什麽都沒聽見。”
大家還在嘰嘰喳喳的談論,今天依舊是祥和的一天,無事發生。
幾天后,李缺有點動搖了,回想起前些日子,他總是感覺到一絲不安的情緒,是愧疚嗎?是感動嗎?他想不清楚,但還是靠理智去強壓衝動,盡管這是他最不應該做的。
又過了幾日,李缺實在按耐不住,枯燥的操練和乏味的遊戲將他想念的渴求無限放大。他還是踏上了那條舊路,心中一直幻想著再見面時的場景:
她可能會感動,留下眼淚深情相擁;可能會遺忘,滿不在乎的抱著另一個男人;但他猜最大的可能應該是擺出強硬的神色來維護她的自尊……想法太多,李缺都不禁鄙視自己,你怎麽這麽惡心。
現在真正要做的應該是去一探究竟,去剖開自己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