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就那麽靜靜地站在河岸，瘦弱蒼白的身子倒映在水中。直到發梢上的血水凝成褐色結塊，漁網般破爛的衣服不再淌水。

　　“呵…呵，呵啊……”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嗓子發不出一點聲音。

　　小乞丐仍有點嬰兒肥的面上無半分表情，濃密的睫毛下，是一副沒有半點波瀾的眼睛。他太平靜了，以至於讓人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個孩子。

　　他是孤兒，無父無母，無依無靠。

　　他是乞丐，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淡漠冷血，不通情理，怪物似的。

　　半晌，他抬起右腳，他入了屍橫遍野的鎮子。

　　他學著以往看到過的樣子，像遠道而來的客人一般，禮貌的敲響一扇扇木門，然後自行推門而入收斂戶主的碎肉。而後帶到桃源鎮的墓地一一“下葬”。

　　應該是怎麽說的吧。

　　他想著。

　　然後轉頭又看到舊墳上的墓碑，抿唇似是對著新墳抱歉地笑了一下，折身返回鎮中從各戶門上取下一板，立在新墳旁。

　　這樣便叫做入土為安了吧?

　　於是拍掉身上的泥塊，踏著赤足離開了再無人煙的桃源鎮。

　　……

　　野道難行，但勝在依山傍水，餓了有野果充饑，渴了有山泉可飲。至於困了，就隨便找個草叢壓出窩睡下。

　　小乞丐躺在草叢中，數著夜空中人們口裡的星星淺淺地睡了。

　　……

　　“……噠噠噠”

　　是日，一陣馬蹄聲驚動了躺在草叢中的身影，小乞丐顫著睫毛，朝音源緩緩望去。只見一行人騎著馬圍著陣型，追趕著一隻猞猁而來。在四面又陸續衝出道道人影。人牆將他和它包圍，避無可避！小小的身影卷入了這場圍殺中。

　　小乞丐真的很小啊！連馬的一般高都沒有！站在草叢裡，眾人根本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當然，發現了也不會在意，乞丐而已，死一個會有損失嗎?

　　烈馬飛奔塵土飛揚，五歲大的乞丐面容平靜，如在桃源鎮那般，盡管小小的他知道——一隻馬蹄便足夠他穿他單薄的身體，碾碎他的內裡。

　　小乞丐是乞丐是遊離在世界之外的人，如浮萍，無羈絆，所以對生死並不在意。

　　他放空著思緒，想象著被馬蹄踏碎頭骨，碾成肉末的情形。

　　在小乞丐的生活中，沒有人會教他些什麽，也沒有人告訴他人為什麽入門前要敲門、人死後要下葬、墳旁要立碑等事情。

　　但他不需要回答。

　　只要靜靜地看著、模仿著怎麽做便可以了。

　　學習和沉默兩個詞，便可以概括他簡短的人生。

　　不。

　　他甚至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

　　馬蹄聲越來越近，地面振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生命終止的前夕，小乞丐仍舊沉靜……可頭漸漸被馬蹄聲震的昏沉，小嘴微張，似是溺水前的大口喘息。

　　小小的他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人類在面對死亡的本能反應——恐懼。

　　視線越漸模糊，意識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只是……

　　在闔眼之前，一個白色的身影翩然降落，如夢似幻。

　　……他是，看到了蝴蝶嗎?

　　回想起在茶樓邊上偷聽過的故事，他知道，蝴蝶要來偷他的夢了。可是“夢”小乞丐從來沒有過！

　　於是他又抿著唇微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