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桃花鎮，今天的永寧城內也是一片張燈結彩。

　　無他，世子殿下今日要娶親了。

　　五月廿一可是個好日子，依周禮已過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

　　昨天親迎，父親送了嫁妝過去。方幼舒心想。說是嫁妝，卻不是用自家準備，是父親為了合禮而必須經過的一道流程罷了，自有人去籌備。

　　臉上喜憂參半的方聞聲走進了女兒的房間。

　　因為這場喜事，讓這個名不經傳豫州小吏轉眼就變成了永寧城內炙手可熱的人物。

　　方聞聲方才在門外就已經見識過了，一輩子沒有被這麽溜須拍馬過，那些登門送禮的沒覺得，他自己倒是先害臊了起來。

　　“幼舒，是我，等下···等下世子殿下可就要來迎親了。”

　　“我知道。”

　　方幼舒的表現遠比方聞聲想象中的要平靜，倒是他，局促不安的手不知道放在哪兒。

　　他娘走得早，眼前也沒個貼己的女眷，方聞聲也不曉得女兒出嫁前還需要囑咐什麽。

　　“之後，同殿下要恩愛和睦，待人接物心細些···”

　　“嗯，孩兒知道。”

　　方幼舒安靜地坐在那兒，任由一眾侍女給她梳妝打扮。

　　方聞聲還想說些什麽，卻又嗓中作哽，本想摸摸女兒頭髮的手停在半空，最後放回了臉上搓了搓。

　　他從未料到他們父女二人的命運會是如此的大起大落，不久前還在死囚牢中等死，今日便躋身權貴。

　　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也不知嫁給大秦世子對於舒兒究竟是福還是禍。

　　方聞聲從來都沒想讓方幼舒高攀個榮華富貴，只求她一生平安喜樂。

　　但這一切，終究都不是他能決定的。

　　迎親隊伍隆重的難以想象，浩浩蕩蕩地開到了賜給方聞聲的宅院外。

　　每次見到世子殿下方聞聲都不由得緊張，好在禮官同司儀將他帶到了隊伍中給他預留的位置，讓他稍稍自在了些，又看著女兒在一眾宮女的服侍下進了花轎。

　　世子成親，普天同慶，秦王大宴群臣自不必說。

　　但見那奢華巍峨的大殿之中:箸夾珍饈皆權貴，暢飲美酒無白丁，宴會酣酣宮娥舞，奇珍閃閃賀禮來。

　　僅次於秦王和其妃嬪們之下，文武百官之上，擺著一桌精致酒席，這席上隻款待三個人。

　　丞相司馬因居中，其左右一男一女。

　　男人高大魁梧，國字臉，身著一身勾著玄色虎狼紋路的赤色勁裝，正是當朝大將軍德武。

　　女人體態妖嬈，身著一襲白紗裙，影綽綽露出其中羊脂玉肌，臉上也蒙著一面白紗，令人難窺真顏，只有一雙明眸水波流轉，似能勾魂奪魄。旁人少知其真名，隻稱鏡花水月樓樓主。

　　“殿下。”

　　“殿下！”

　　“殿下。”

　　見到身著一身喜服的莫來到近前，這三位皆起身相迎。

　　“今天不必多禮，”莫舉起手中酒杯:“三位皆是我大秦棟梁之材，來，我敬三位一杯！”

　　“殿下為君，我等為臣，豈有君敬臣之理，我看，還是我等敬殿下一杯吧。”司馬因從桌上拿起酒杯，為自己滿滿斟了一杯:“恭喜殿下。”

　　德武與鏡花水月樓主也一道舉杯:“恭喜殿下。”

　　莫笑道:“好好好，那我便與諸位共飲此杯。”

　　四人一飲而盡。

　　飲罷了此杯的莫前腳剛走，鏡花水月樓主便輕笑一聲，一雙眸子看向司馬因，說:“丞相真是好福氣，有這麽一個好徒兒。那世子妃是你給他挑選的?”

　　“不，是殿下自己挑的。”司馬因整了整衣袖，穩穩坐回了原位。

　　鏡花水月樓主提起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原以為我這鏡花水月樓裡美女千百，興許有哪位有這福分能侍奉在殿下身邊，沒想到是這麽一位野丫頭成了咱們的世子妃，世事難料，你說是不，丞相打擾。”

　　德武卻面露些許不悅，說道:“既然成了世子妃，樓主還是尊重些好。”

　　“呦呦呦，大將軍何必與我小題大作呢，不過是吃酒說兩句趣話罷了，”

　　鏡花水月樓主轉向了德武，眼神卻是一凝:“人都說咱們大將軍忠勇無雙，為人耿直，可我怎麽聽說，那些中軍、校尉家裡的女兒們，都喜歡借個由頭往世子府那邊跑呢?大將軍可別說你不知道哦，我們鏡花水月樓可專喜歡掃聽這些小事兒呢。”

　　德武也不辯駁，悶頭喝酒。

　　倒是司馬因目光深遠，輕輕啜了口酒:“我們這世子殿下，可聰明著呢。”

　　···

　　放下那邊熱火朝天的宴會不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看這一邊。

　　可憐方幼舒，在婚房一等就等到了深夜，期間隻用了一點宮女送來的茶點便罷。

　　終於，方幼舒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接著是越來越近的腳步。

　　頭上的紅紗被輕輕揭去，方幼舒看見了莫，這個將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他談不上多麽英俊，可眉眼之間流露出的氣度富有魅力——或許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便足以讓人覺得他有魅力。

　　莫的臉有些紅，應該在宴席之上飲了不少酒。

　　方幼舒不由回想起初次見到莫的畫面，正是在那豫郡城內，那時的莫一身戎裝還未脫下，剛肅清完劉合的所有黨羽，便開始安置百姓，摸查豫郡城內的情況。

　　方聞聲、方幼舒，以及一大幫被趙康關進牢房的人就這麽被帶到了莫的面前。

　　他們一個個被驗明身份，查清入獄原由，無辜者當即釋放。

　　輪到方幼舒被吏官詢問時，她看見了莫，莫也看了一眼她。

　　方幼舒只聽見他問了身旁兩鬢霜白的人一句:“她行麽?”

　　那一刻便是方幼舒此生命運最大的轉折，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回答“行”的人，便是大秦如今的丞相、國師，司馬因。

　　“夜深了。”

　　莫的聲音打斷了方幼舒的回憶。

　　宮娥們自覺地熄掉了手中所掌的燈燭····

　　甲午年四月，豫州牧趙康，戕害百姓，意欲謀亂，世子莫遂誅之，秦王命司馬因上表天地，奏請神佛，遂天降甘霖，福澤百姓;五月，世子莫娶妃方氏。——《中土書大秦史錄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