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入口並沒有品出什麽味道，這也正常，誰家煉丹還拿糖和鹽調調鹹淡啊?

　　他還沒來得及吞咽，那金丹就已然化成了一灘水，順著嗓子眼兒就那麽滑了下去，在他還在愣神的時候，這丹藥就已經沒了。他好奇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雖說他不是很尊敬鬼神，但這麽真實夢他還是第一次體驗到。

　　不對，現在還覺得是在做夢未免有些太浪費了吧?

　　他掂了掂手裡的葫蘆，因為沒把握能把它拋回到老頭手裡，他最終還是選擇單手拎著葫蘆看著殿內眾位仙家。青年搔了搔頭說道:“最後好奇地問一下，你們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嗎?跟塊木頭似的，忒沒意思了。”

　　那給他葫蘆的邋遢老頭聞言哈哈大笑著，唾沫星子毫無形象可言地到處亂飛，他指著大殿之下的年輕人說道:“你小子可真有意思，就這麽想看見神明生氣的樣子嗎?別的凡夫俗子討好還來不及呢，你倒好，非要找死。”

　　年輕人想也沒想，臉上的表情逐漸扭曲，臉上浮現一個十分誇張地笑容，毫不在意面前的諸神隨便一揮手就能拍死他一般說道:“怎麽可能不想啊?神說要善待世人，先賢說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現在這個世界誰做到了?人們不過就是一群站在道德高地上互相譴責，必要時開除對方人籍，以自己的善惡觀為基準，以自己的世界觀和道德觀為模版，用毫不負責任的話語約束著他人行為的集合體而已。”

　　“渴望事實正義;渴望世界和平;渴望全世界都實現所謂的雙贏;覺得世界終將邁向更美好的未來;歌頌著逝者但忽視周邊的生者;喜歡美好所以要扼殺一切告訴他們醜陋事物所在地的人;認為自己一定回到過去就比古人做得好的白癡;忽略客觀環境而大談理想的傻缺;覺得自己的船沉了就一定怪其他船沒有讀懂他存在的意義，自大而不自知，一群用道德和法律進行自我滿足的愚蠢生命——但我愛他們啊。”

　　青年的笑容愈發扭曲了，既然這裡並非現實，他又有什麽好顧慮的呢?乾脆就像小時候那樣把真實的自己展現出來吧。

　　“高高在上的各位仙家，我喜歡悲劇，我好喜歡美麗的事物在人們的眼前毀滅時他們終於不再掩飾自然流露出來的醜陋感情，好喜歡讓他們最喜歡的人類慘死在他們眼前的時候所顯露出來的恐懼、不甘和悲傷，我好喜歡美麗事物的終結，喜歡醜陋的事物全部暴露於陽光之下。”

　　“我好想掰開那些道德衛士的眼皮，讓他們好好看看世界被忽視的角落究竟有多麽肮髒，我好想看見暴君在癲狂中凋零，我想看見混蛋們臨死之前歇斯底裡地醜陋悲鳴，”他開心地訴說著自己隱藏多年的愛好，語氣就跟孩童肢解昆蟲時看它們痛苦地掙扎一般天真無限，“正邪誰更強關我什麽事，反正我不可能是正義的一方。”

　　“故事的最後我會被人們聲討吧，會被架上刑場吧，一定會淒慘而滑稽地死去吧，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他歇斯底裡地笑著，聲音有些破音，似乎已經陶醉於眼前幻想的光景之中。

　　“審判我吧，盡情地釋放你們的厭惡吧！只有在傷害已成既定事實的時候這群家夥才會前來審判我們。不，他們甚至有時候還會缺席，我記得我上會參與的一場指責抄襲的罵戰中原作者自殺未遂來著，可笑的是我明明兩邊都發貼了，那幫蠢貨什麽都沒發現，如果我不說他們能迷茫一輩子哈哈哈哈哈，反正最終會被追責的只有挑起事端的那一位而已！我怕什麽！”

　　“如果我直說不可以殺人，這幫人可能會鬼扯什麽每一個生命的重量，”他壞笑著，回憶著自己在網上愉快玩耍的事跡說道，“但你們知道嗎，實際上每個人都期待著悲劇的發生，尤其是對方是自己厭惡的群體的時候，就像貼吧老哥們發現一個原批死了，這簡直太棒了不是嗎?我懷疑屏幕那端的熱愛生活的老哥都要笑出聲來了。”

　　“他們可以審判我，但他們都是我，他們討不討厭我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人類的劣根性還存在，只要文明還存在，‘我’就不會消失，而他們無論在哪個時代，永遠慢‘我’造成的傷害與痛苦一步，‘我’在用我自己來編織我最喜歡的地獄笑話啊！一個醜陋的樂子人最終成了樂子，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樂子呢?”

　　他病態地笑著，期盼著席間的神明因他醜陋的靈魂而提前審判他，事實上他差點就做到了，他那病態的精神狀態和汙濁不堪的靈魂讓諸神回想起了自己為何叫這個年輕人前來，甚至他們覺得自己先前的決定有些大才小用了。

　　此時此刻，所有的神對眼前的青年已經有了一個明確的判斷:一個純粹的人，一個脫離了高級趣味的人。

　　“你想讓我們審判你，那你至少也要報上名號吧?無名之輩要怎麽稱呼啊?”老頭似乎很中意眼前這個青年，笑著說道。

　　青年愣了一下，嘀咕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你們知道了呢，算了無所謂了，我就是信仰不可知論，不擔憂自己是否會死但會幻想自己死狀的——集合了享樂主義、悲觀厭世情緒和不相信所謂人類天生具有良善觀念的社會廢人，陳涉是也。”

　　“陳是陳勝吳廣的陳，涉是涉嫌犯罪的涉，請在確保自己沒有高血壓心臟病的情況下與我接觸，不過你們這群神仙應該不會為這種小事擔憂吧?”陳涉滿不在乎地說道。

　　老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看著他壞笑著說道:“陳老弟，我有一個很好玩的差事，你要不要聽一聽?”陳涉正閑著無聊呢，秉持著自己的殯也是熱鬧的理念，他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哦?什麽好玩的?先說好，若是不夠好玩我可就自己找樂子去咯?”

　　“你剛剛說自己兩邊都發過貼且沒被發現對吧，”老者壞笑著捋了捋自己的胡須，滿是皺紋的臉上讓人嗅出了一絲陰謀的氣味，但詭異的是陰謀的氣味越濃台下的青年就越興奮，“那不如正邪兩方都交給你來溝通吧，我們很好奇你的真實水平。”

　　“你這工作不熟啊，賣我生瓜蛋子?”陳涉哈哈笑著，毫無懼意地看著大殿之上的神仙說道，“都說了，是奴役而非利用，你跟牲口棚裡的牲口商量什麽勁呢?只要你手裡有足夠拴住他的繩子不就行了嗎?”

　　“真正要解決的問題其實只有英雄的想法，而那魔頭，我有更好玩的辦法，不知仙家可否願意與小的來一場配合啊?”陳涉蔫壞地笑著，他最擅長倒打一耙惡心人了。

　　……一個月以後。

　　昏暗的地牢中，厚實的牆壁隔絕了囚室之外的光亮，所有的照明只剩下了一根有且永遠只有一半的蠟燭。這間牢房的昏暗已經持續了幾千年之久，距離它最近一次與外界交換物資也已經過了數百年的時間。

　　蠟燭的火光僅僅照亮了桌子的一小片區域，混亂的桌面之上到處都是已經徹底風乾的菜肴。由於絕對的純淨，此地並不會有蒼蠅、蟑螂以及老鼠之類的生物，食物殘渣看上去已經留在原地很長時間了，這些垃圾甚至吸引不來任何一隻肮髒的活物。絕望壓抑而又沉悶的陰暗如同一位毫無敬畏之心的小醜一般，大笑著嘲諷著被關在裡面的生物。

　　剩菜剩飯的氣味混雜著那些經歷過數千年歲月變得腐朽脆弱的重要物品的霉味刺激著被關押者已經變得極其脆弱的神經，感官由此蘇醒，並開始面對那些數個世紀也沒變過的孤寂與黑暗。那個被人斬首的魔頭此時此刻正被裝在一個小小的琉璃瓶內，他努力讓自己的思考聚焦，但來自更深處的毫無意義的哀嚎讓他無法保持平靜。

　　“哎呀呀，這就是被神仙們稱之為魔頭的生物嗎?哈哈哈哈，跟被抓起來的臭大姐似的，真是淒慘而又令人感到身心愉悅地結局啊，對您的所作所為來說。”

　　魔頭看向聲音的源頭，那是一個服裝十分怪異的人，身穿著不知從哪借來的獄卒服飾，不知道為什麽，服裝穿得吊兒郎當的，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頭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面具，整體看上去像是拿某種生物的皮革做成的，面部基本上沒什麽特別的裝飾，口鼻處有個三棱錐體，像極了鳥嘴。

　　此時他正左手拿著一串銅錢，右手拿著一個降魔杵造型的武器。一邊滿不在乎地走向桌子的一角，一邊發出令人生理不適的詭異笑聲，眼神和表情完全被面具所掩蓋，看上去極其地虛偽。“嘖，那群老不死的就派你這種貨色來嘲笑本尊嗎?”魔頭看著瓶外那個毫無敬意的凡人氣惱地說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中文粗口」的，堂堂魔尊措辭如此登不上大雅之堂，怎，這個世界的魔界沒普及義務教育啊?這子供向的對白，笑死我了。”鳥面獄卒——陳涉毫不顧忌地哈哈大笑著嘲笑對方的措辭，對於他來說， www.uukanshu.net這麽白話文的對話他是真的沒想到。

　　“無禮！你這區區凡夫俗子笑什麽笑！”瓶內的殘魂頗為惱火地說道，生前應該是沒有人敢這麽惹怒他的，但是現在身後事都快過了頭七的情況嘛——

　　陳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如果這貨在靈體狀態還有生前的實力的話斷然不可能被簡簡單單地關在一個瓶子裡，所以面對魔頭的怒火，他選擇了更加肆無忌憚地嘲笑:“當然是在笑您啦，怎麽?死了一次之後失去思考能力啦?話說回來，您是不是有個狐狸精部下來著?小的只是告訴您呐，她被剝皮啦，您猜她的皮——”

　　瓶外的凡人哈哈笑著，一邊笑一邊講述著在狐狸精還活著的時候剝下一張完整無缺的皮有多難，非常自豪地向著受害者的原上司講述著一個法力高強的狐狸精物理意義上的蛻變為仙界皮草供應源的全過程。“這些可都是我提議的哦，您的這位部下燒殺淫掠之事可沒少乾，屠村滅門之流落得體驗剝皮剔骨之苦的下場倒也死得其所，您說對吧?”那人發出瘮人的笑聲說道。

　　“剛開始啊，她還很嘴硬呢，還有力氣咒罵來著，看她那種不屈不撓的樣子可好玩了，可惜啊，剝到第三千次的時候壞掉了呢，”陳涉用一種十分做作的聲線說道，“現在只會慘叫的樣子一點意思都沒有，我看得都有些膩了。”

　　魔頭看著瓶外那個帶著面具的青年，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您還有一位女兒吧?仙界，貌似打算讓我處理她哦。”陳涉放肆地笑著說道，看著魔頭眼底一閃而過的怒火與錯愕感到了無比的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