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錢。”唐超說。

　　便利店的老板走了過來，“通話時間不到一分鍾，給五毛錢吧。”

　　沈艾中午跟光頭三人打牌，袋中身無分文，一下子有些窘迫。

　　唐超冷眼看了她一會兒，看出了些端倪。

　　他從剛找回買煙的零錢裡抽出五毛，拍在便利店的櫃台上，然後拎著沈艾，“跟我走。”

　　.

　　高文霽的修車廠在這個片區的最邊上，前面是個大院子，院子裡排放著七八輛待修的摩托或者轎車。

　　唐超帶著她徑直走進院子，院子裡有個男人在修車，看見唐超和沈艾，起身走過來，警惕的上下打量沈艾，“唐哥，今天還帶女人來玩?”

　　“不是我帶的，宋鴻的女兒，自己找上門的。”

　　唐超嘲諷著，裡面又跑出來一個男人，是黃凱。

　　“唐哥，霽哥喊你過去。”黃愷走過來，他也看見了沈艾，心虛的打量她。

　　“我現在就去，”唐超回應著，順手把沈艾塞給黃愷，“先帶她去庫房，看好。”

　　黃愷答應著走過來，唐超低聲跟黃愷說了什麽，就走了。

　　黃愷沉著臉拉著沈艾往庫房裡去，庫房在最外面那一間，裡面堆滿了修車的器材和工具，黃愷搬開門口的東西，騰出空間。

　　“我…我過來修車。”沈艾繼續扯謊，“能放我走嗎?”

　　“不是自己找上門的嗎?”修車的小兄弟也跟了過來。

　　黃愷面不改色，將沈艾推進庫房，反手又把庫房的門鎖上，“跟她扯什麽?等裡面把帳算清楚自然有人出來跟她聊。”

　　“怎麽把門還鎖了，開門！”沈艾拍打著庫房的木門。

　　庫房外兩個人，一邊抽煙一邊在低聲交流，沒理會裡面的沈艾。

　　宋鴻在這兒，修車廠裡面一定在做什麽交易，而且很可能，跟裴雲節一直在追查的毒品有關系。

　　沈艾冷靜下來，她絲毫沒有關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這個世界、這個身體，本來就不屬於她的，而且很有可能，死了還能離開這個世界。

　　這段時間，她一直留著這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弄明白，她的爸爸在幹什麽，為什麽她出生以後，爸爸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

　　因為日記本裡夾的那張照片，她才一直跟著高子昂，可她到現在，依舊不覺得高子昂有多麽十惡不赦。

　　沈艾四下打量著，這個庫房裡堆放了很多木頭，還有各種修車的錘子和扳手。

　　正看著，只聽見外面有誰在喊著什麽，黃愷和另一個守門的人滅了煙，往外看著。

　　“怎麽回事?”

　　“著火了！二樓著火了！”

　　有人喊著，門外兩個人匆匆趕去滅火。

　　好像是沈艾的樓上那間房燒著了，滾滾黑煙從二樓飄出。

　　“放我出去！”沈艾拍門大喊，那兩個看門的人顯然已經忘記了沈艾，趕去滅火不見了蹤跡。

　　外面聲音嘈雜，好像火並沒有被撲滅，沈艾捂著鼻子，黑煙越來越大，蔓延到樓下，嗆的她喘不過氣。

　　她瞥見了一旁的錘子，拿起錘子直直的掄向大門的門鎖，“哐！”她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氣，手臂震的發麻卻一刻也不敢停，哐哐又是幾錘子。

　　門鎖在她的捶打下有些松動，沈艾放下錘子，抬腳猛的朝松動的門踹了幾腳。

　　最後一腳她先往後退，再猛的衝過去，飛起踢到門上，終於，在火勢蔓延過來時，踢開了門摔了出去。

　　腳踝火辣辣的疼，手肘也是幾處擦傷。

　　沈艾無暇顧及一刻也不敢停歇，捂著鼻子朝著煙霧飄出去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跑著。

　　在一樓中間的是修車房，那裡火舌翻卷著，但依稀有身影在跑動，沈艾跟哪裡只有幾步遠，勉強辨認出那身影好像是高文霽。

　　沈艾步子慢下來，朝著高文霽的方向追了過去。

　　正跑著，有人從身後跑來，黑煙滾滾中兩人猛的撞在一塊。

　　那人手裡提著兩大包回頭看向沈艾，沈艾也看見了他，那人臉上的疤痕像蜈蚣一樣猙獰。

　　“黃鴻！”沈艾大叫一聲，把自己也嚇了一跳。

　　黃鴻瞥了她一眼，抬手隨意的指向院子的方向，“那兒是出口，往那兒跑，別說看見我。”

　　前方，一輛白色貨車就停在這裡，貨車區域有修車的人在滅火，後門半開著。

　　沈艾看見了高文霽坐在駕駛座上，黃鴻跑過去跳上貨車，貨車駛出後門，後門的卷簾便驟然一響。

　　沈艾想追過去，煙霧卻越來越大，沈艾黑煙吸入過多，頭暈眼花。

　　她往裡跑，頭頂前方落下一個帶有火花的木樁，沈艾搖晃著往後躲閃，規避不及。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高大的身軀跑到她身後，手臂有力的穩住她的身子，將她攬了過來，躲開了火樁。

　　“沒事吧?”是高子昂，他將濕毛巾捂在沈艾鼻尖。“拉著我。”

　　“我沒事…”沈艾晃著腦袋，想繼續往後門跑，又被高子昂拉住。

　　“這邊！你瘋了！”高子昂大罵，“後門被堵死了！這邊出去！”

　　“高文霽…他們在那邊…”

　　高子昂看著已經有些呼吸困難的沈艾，“你真是瘋了！”

　　說罷，二話不說直接打橫抱將沈艾抱住往院子裡衝。

　　沈艾腿發軟，她臉色蒼白，知道現在的處境，沒有再掙扎，用最後一絲氣力環住了高子昂的脖子。

　　.

　　刑警隊的在院外圍著，裴雲節看見了高子昂和沈艾，一把衝上來，“沒事吧?”

　　“裴雲節，”沈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掙扎著從高子昂後身上滾下來，癱軟在地上，“…宋鴻…高文霽…後門跑了…”

　　“120呢?”裴雲節衝過來大吼，“還有消防隊的！怎麽還沒來?！能不能來的了！”

　　“120在外面了馬上就到了，119剛剛邱隊長說路口有居民的挖土機擋路，消防車過不來，五分鍾內肯定到！”有警察上前回復。

　　高子昂又把沈艾扶起來坐到一邊，等著120的過來。

　　裴雲節帶著警隊去後門圍堵高文霽他們了。

　　120很快就到了，宋芝蘭跟車過來的，她拿來兩杯水遞給面向高子昂和沈艾，蹲下來給沈艾做檢查，然後上了救護車。

　　在醫院簡單做了檢查，沈艾沒什麽大問題，就是呼吸道感染，要觀察一點時間。

　　不知過了過久，裴雲節才匆匆趕來醫院，高子昂在病房陪著沈艾。

　　裴雲節看見了他，走上前說，“今天，謝謝了，要不是你找到位置，我們還不能那麽快趕過去。”

　　“不用謝，我不是幫你們。”高子昂臉上也有些黑灰，手臂有被火燎傷的火泡，一直沒有處理，他黑著臉看向沈艾，

　　“我不是給你留電話了嗎?怎麽不知道給我打電話?”

　　沈艾漸漸緩過神來，她看著高子昂醋意大發的樣子，覺得很莫名其妙，“裴雲節是警察，關鍵時候我不找警察找你?”

　　“高文霽和宋鴻呢?抓到了嗎?”沈艾不再理會高子昂，坐直身子急切的向裴雲節詢問著。

　　“修車廠線索燒乾淨了，那輛貨車，半道被扔了，車裡有毒品，都被繳收了。”裴雲節簡潔的說著，“但是沒看到高文霽和黃鴻的影子，貨車的車主不是他們，貨車車主叫原貴生，已經被拘留了。”

　　一番對話聽的高子昂怒火中燒，他想起了剛剛沈艾危急時刻，還轉身往火場裡跑去送死的場景，看向裴雲節，

　　“你自己是瘋子就算了，給祝如意也洗腦了?不要命一樣幫你抓人。”

　　“我沒那本事給她洗腦，不是你把她扯進來的嗎?”

　　裴雲節也是有些煩躁，他看著高子昂，“再說了，你管祝如意那麽多呢，不是不喜歡她嗎?”

　　高子昂也不知道自己氣在哪裡，隻覺得明明自己都把手機號抄給沈艾了，沈艾危險的時候偏偏是給裴雲節打電話。

　　“那你管我喜不喜歡她?”高子昂抬頭看向裴雲節，“上大學的時候沒見你這麽多管閑事啊，裴小滿。”

　　“你喊什麽?”

　　裴雲節黑著臉要起身。

　　“怎麽了?你媽在學校不就是這麽喊你的嗎?小滿小滿小滿。”

　　沈艾沒空管這兩個幼稚的男人，只在高子昂喊出裴小滿的那一刻，腦袋上方如有驚雷劃過，轟隆一聲，撥雲見日。

　　“什麽小滿?”沈艾抓住一旁高子昂的衣角追問道。

　　“你還不知道吧，裴雲節小名叫小滿，他媽是我們學校漢語言老師，之前……”

　　“高子昂！”裴雲節怒斥。

　　“裴小滿！”

　　宋芝蘭在門口笑著喊，她抱著病冊，歪著頭看著他們。

　　.

　　“蜜棗粽子，小滿愛吃！”

　　“小滿！”“枇杷黃後楊梅紫，正是農家小滿天。”

　　昔日外婆偶有的呢喃在她耳邊逐漸清晰。

　　她被那張照片給誤導了，裴雲節，才是她的爸爸！

　　.

　　宋芝蘭也走進病房，她聽見了裴雲節和高子昂的對峙，“小滿好聽啊，裴大哥為什麽不喜歡聽。”

　　光影之中，宋芝蘭的身影與二十多年後的媽媽重合，裴雲節不再理會高子昂，背過身看向宋芝蘭。

　　裴雲節高大的身影立在沈艾床前，他身前是走向他的宋芝蘭;而他身後，沈艾熱淚盈眶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爸爸…她從來沒見過她的爸爸…原來裴雲節才是她一直在找的人，怪不得她一開始就十分信任裴雲節。

　　“哭什麽?又哪裡不舒服?”高子昂突然覆上額頭的手將沈艾從觸景生情的傷感中拉回來。

　　“如意，沒事吧?”宋芝蘭也察覺了，連忙過來，蹲下來給沈艾做檢查。

　　“我沒事，”沈艾胡亂揉了揉眼睛。

　　“嗯，沒事就好。”宋芝蘭也檢查一番，這才放下心來，看向高子昂，“她沒事了，你過來，我給你上點藥吧。”

　　高子昂看了沈艾一眼，沒說什麽，轉身跟宋芝蘭出門換藥了。

　　裴雲節還在病房，他在沈艾床邊坐下，表情嚴肅，“祝如意，高子昂雖然人不正經，但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你以後不要再以身犯險了。”

　　沈艾點頭，她看著裴雲節，細細的在他臉上找出與自己相似的地方。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你哭了嗎?”

　　沈艾眼眶濕潤，裴雲節有些無措。

　　“沒事，”沈艾眨眨眼睛，半真半假的解釋，“小滿隊長，我從小就沒有爸爸，你關心我，我感覺就像我爸爸一樣。”

　　裴雲節聽到又被喊小名，有些不好意思，但看沈艾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也乾脆由之任之了。

　　“我知道，宋鴻不是個好父親，因為他的原因，你痛恨毒品，想要幫我，但是毒品這個東西在澄江市只是冰山一角，我們能做的就是封源截流、去打擊去遏製，這是我們緝毒隊的責任，你要相信我們。”

　　裴雲節還是認真的回視著沈艾，“打擊毒販如果不能一擊致命就會被報復，毒販都是亡命之徒，很多緝毒警察都因此喪命，更何況你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以後不能再像這樣了。”

　　裴雲節本意是想嚇嚇沈艾，讓她提高警惕，知難而退，但沈艾卻從他的這句話裡隱約猜出了，為什麽後來家裡人對於爸爸的事緘口不提。

　　難道裴雲節，在以後會被毒販打擊報復，犧牲了。所以宋芝蘭才帶著沈艾隱姓埋名，遠離家鄉獨自生活。

　　一時間，沈艾心裡的疑惑都有了解釋，謎雲逐漸驅散。然而，撥開雲霧後的青天之上，就像沈艾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時那樣，轟雷掣電，暴雨傾盆。

　　沈艾心情沉重，她重新回到二十五年前，回到爸爸出事的前一年，她就一定要改變這一切，讓爸爸好好活著。

　　至少，至少能讓爸爸和媽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在陽光下牽手、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