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是他……
那張臉蒼白死寂,沒有任何活人氣,就像是一具屍體,可他卻睜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給人的感覺無比詭異駭人。
鄭飛春是被廟神娘娘奪舍了嗎?這顯然已經完全不是他了。
“你,是,我的了。”機械般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帶著冰冷的寒意如利刺一般深深扎進林汐念的皮膚,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不等她去思考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就被一陣恐怖的力量包裹,從腳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密密麻麻無孔不入,連骨頭都被這股力量刺激得生疼。
她的思緒一點一點遁入黑暗,看不清回頭路,摸不到未來,就好像死亡正在吞噬她,將她的希望啃食殆盡。
死亡,多麽可怕的字眼。
從未想過會降臨時會是什麽樣的感覺,而她現在是真的感受到了。
冰冷、無情、漠然而又平靜地吞噬著這一切。
“本來,想用,這具身體培養,新的,鬼幽藤,但現在,有你,就夠了。”
什麽意思?林汐念大驚失色,可身體已然被黑氣吞噬。
在林汐念徹底被黑氣包裹時,鄭飛春僵硬地勾起唇角,抬起手仰著頭,看向掛在天空中的弦月,試圖將黑氣連帶著林汐念一同吸收。
就在黑氣朝他匯聚時,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衝擊而出瞬間將黑氣斬開,不等鄭飛春反應,他便被一股強盛的力量彈開,身體飛出十幾米遠,將一路的樹木撞斷,頓時沙塵滿天煙霧四起。
隨著巨響消散,黑氣被淡金色的光芒吞噬,只見一俏麗的身影踏空而立,身上的紅色嫁衣在風中翻飛,墨發輕輕滑過臉龐,露出一張驚世容顏。
她目視前方,神情莊嚴,渾身上下充斥著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潔感,讓人不敢直視,抬手間,栽倒在地的鄭飛春瞬間被一陣極強的力量吸過來,他大驚失色,試著掙扎,可惜所有力量加起來都不及分毫,只能任由身體被拽走。
頃刻間,鄭飛春來到林汐念面前,他震驚地抬起眼睛,與那雙淡金色的眼眸對視的一瞬間,立即感覺到一陣可怕的威壓直擊神魂,讓他忍不住的想跪倒下去。
“您,您……”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語,時間仿佛被禁錮,天地萬物一夕間便消失殆盡,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氣息。
身為妖的他,頭一次有了這種接近死亡的無力感。
在金芒輻照之下,他仿佛看到了神祇,竟然虔誠地垂下了頭,不敢有絲毫抵抗的舉動。
他的力量在一點一點地被吸收,這樣下去他會成為第一個被獵物吞噬掉的可笑存在。
不,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
磅礴的力量從他身體裡不斷翻湧而出,化作漫天黑氣與林汐念身上的金芒互相衝撞著。
“還,還沒蘇醒,不夠,你的力量,還不夠。”
說著,鄭飛春猛然抬眸,眼白瞬間被墨色浸染,一個古怪的紋路自他眉尾蔓延開來,後背猛然竄出一對蝴蝶翅膀,鱗粉投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落入到了林汐念的眼中。
在一片混沌中,她好像看到了不該屬於她的記憶……
“聽說了嗎?趙寡婦家的老么懷孕了。”
“懷得誰的種?她跟她媽一個德行,總是跟村裡的年輕人眉來眼去的,勾搭著勾搭著就上了床,髒透了。”
“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還不都一個德行,我那天聽說趙寡婦跟村長搞到一起了,村長他老婆鄭大嬸找人把趙寡婦給綁了,脫了衣服褲子狠狠抽了一頓鞭子,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趙寡婦,估計也沒臉面出來了,結果她女兒倒是更勝一籌。”
“不好了,趙寡婦投井了!”
在院子裡的水井旁,面色蒼白的少女趴在井口衝著圍觀的村民哭喊:“求求你們救救我媽,求求你們……”
然而圍觀的群眾一個個冷漠地看著她,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幫忙,反而冷嘲熱諷,“她自己不檢點,被人家發現,早就無地自容了,死了也是活該。”
“整天勾引村裡的男人們,連個小孩子都不放過,這樣的女人就是狐狸精轉世。”
“前段時間還跟賣貨郎拋媚眼,人家第二天就巴巴地給她送了幾個小玩意兒去,那叫一個殷勤,被打死也是活該。”
“沒有,她沒有,只是說了幾句話,哪裡有勾引人,難道你們都不跟人說話嗎?”少女竭力的辯解,卻反倒讓他們更加火大。
“還說沒有勾引人,那為什麽他們一個個地都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的,一會兒給挑水,一會兒給砍柴的,怎麽,就她趙寡婦柔弱需要人照顧?”
“你跟你媽就是一類人,這肚子裡還不知道懷了誰的孽種,也難怪你的兩個哥哥受不了會離家出走,叫我我也嫌丟人!”
“不是的,是他,是他……”她神情焦慮地指著人群中四十來歲的男人,聲音哽咽著說:“是錢超,是他逼迫我的,他還逼我媽,他……”
“啪——”毫不留情的巴掌扇在了她臉上,錢超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並惡狠狠的又朝著她肚子踹了一腳,“少把髒水往老子身上潑,你這就是個孽種,跟老子半點關系都沒有!”
少女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她愣在原地,無望的看著面前的人,他們在笑,在嘲笑她,冷漠地宣示著她媽媽生命的終結。
沒有一個人,他們沒有一個人露出同情的目光,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直到井裡不再發出任何撲騰聲, 一行淚水順著她眼角滑落。
她不理解為什麽這些人會這麽對待他們,是因為她媽媽是寡婦,因為她媽媽很漂亮,身邊總是圍著一群心思各異的男人?可這不是她媽媽的錯,也不是她的錯。
這些女人,為什麽不去找自己男人的麻煩,卻反而把錯怪在他們身上?
她絕望地苦笑一聲,放棄了活下去的可能,起身準備縱身跳入井中。
可上天到底沒有眷顧她,她被人一把攥住了頭髮,扯了回去,自那以後,她的絕望才真正的降臨。
馬家有一個體弱多病的兒子,一直臥床不起,想給他找個媳婦衝喜,於是錢超偷偷把她賣給了馬家,她被迫穿上紅色的喜服,在深夜被送到馬家,自此她被囚禁在馬家,就像是牲口一樣地被肆意對待。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身體日漸消瘦,肚子也漸漸隆起,馬家之所以沒有讓她打掉這個孩子,是因為聽說有個偏方,吃了剛出生嬰兒的腦子,馬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兒子或許能好起來,因而每天給她灌古怪的湯藥,說是作藥引。
然而這一胎一懷就是兩年,遲遲不見生產,馬家覺得奇怪,卻並沒有帶她去見大夫,反而把她鎖在柴房,她時常腹痛難忍,趴在門口求救,甚至不停地磕頭,希望他們能放過自己,放過她的孩子。
有了牽掛,她到底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輕易地結果自己的生命。
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撐不住,在極度痛苦中拚盡最後一口氣,用砍柴的彎刀劃破了自己的肚皮,她想,至少有一個能活下去。